第127章 新的东主司(2 / 2)
他应该仍旧是不信她的,只是现在,他信不信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正如他方才所说,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退路。四面埋伏的都是仇敌,只有司空鹤站着的那条路上还存在着希望。
而这希望,则是要用她亲手将被他牵在手里的那根链条套上脖子作为交换的。
除了一死,她已经别无选择。
只是啊……
穆清葭抚了一抚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这一路来历尽磨难,快四个月了也依旧没有长大多少,但却还努力地活着。
他那么想要来这个世上看看,她作为他的母亲,怎么可以剥夺他活下来的权力?
他的父亲不爱他,那么她就该给他双倍的爱。她应该尽她所能,将他生下来后,让他成为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孩。
哪怕前提是,她要先钻进笼子,失去她唯一追求的自由。
好孩子——穆清葭在心里对肚子里的胎儿说道:从此以后你虽然没有父亲了,但请你相信,你的母亲光靠她自己也能保护好你,她会一直一直爱你。
穆清葭下定了决心,抬眸望向司空鹤道:“既然要我效忠,那么国师大人准备许我什么?”
“您也说了,愿意用上三年的时间来换我死心塌地为您卖命,是因为看中我的能力。而我也有自信同您说,光从身手而言,我绝对不在您的北主司敬玄之下。既如此,您要许我什么,才能配得上您的这番抬爱?”
“你想要什么?”司空鹤反问。“名?利?还是前程?这些身外物难道是你在乎的东西吗?”
穆清葭冷笑道:“我曾经的确不在乎,天真地以为有情饮水饱,再大的苦都能熬。可结果,您也看到了,什么都不求地捧出自己的真心,最终换来的只有对方毫不留情的践踏。”
“所以,我后悔了。从此以后,功名利禄,生时繁荣,死后功勋,这些我全部都要。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的孩子。”
笑意染上了眼睛,穆清葭眸光狡黠,显出她骨子里的自负与冰冷来。
“日后可是我们母子二人一同为您效力了。国师大人思虑长远,想必也不会吝啬这些身外之物吧?”
司空鹤眸光深深地看着穆清葭。
此刻的她陌生到像是换了一个人。
但事实上,从前的穆清葭在坠下悬崖的那一刻就也已经死了。他从鬼门关外救回来的这个人,脱胎换骨,已经是一个新的穆清葭。
一个可以真正为他所用的穆清葭。
司空鹤轻轻拨动了一下套在掌心的那串佛珠。
梵文从指腹摩擦而过。净除我执,断除堕落。
然而即便已经将佛珠拨上了十数年,从来只信自己而不信天命的大邺国师,也依旧会干脆地拒绝天听,忠于心中的那份执念。
“钦天殿东位空悬。”司空鹤对穆清葭说道,“自今日起,你便是新的东主司。日出东方,光耀四境,苍龙破云,沐泽大地。你的名号为‘沐苍’。”
穆清葭眉头一皱。
她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四大主司的称谓并不是他们的名字,而是他们的名号。
而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曜王府的弃妃穆清葭,而是新的钦天殿东主司沐苍。
穆清葭拱手做了一揖,忍着胸口肋下的疼痛屈膝半跪下去,对着司空鹤沉声行礼道:“属下沐苍,多谢主上再造之恩。”
司空鹤垂眸盯着穆清葭的发顶,眼底闪过了一丝凛然的暗光。
春雷隆隆,春雨不歇。
一场倾盆之后,紧接着的便是连续不断的多日阴雨。细密缠绵,笼住了南方这几州,像是一张黏在天空中的巨大蛛网,把光都遮挡住了,让渐次盛开的山花都失去了颜色。
曜王府的队伍就是在这场绵绵细雨中离开恪州的。
曜王殿下这次的伤病来势凶猛。明明来的时候骑在高头大马上风姿无两,离开的时候却坐了马车。车门关得严实,让前来送行的恪州知州岳崇抻长了脖子都没再见着王爷一面。
整支队伍都很肃穆,除了马蹄和车轮声,从城里一路走到城门外,一个出声的人都没有。
可路两旁送行的百姓以及州衙上下一干人等、驻防军众将士,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无他,只因为曜王妃坠崖身亡了。
听说户部主事陆长洲陆大人和曜王殿下的贴身护卫凌辰昼夜不歇地寻找了多日,几乎将整座山都翻遍了,还沿着山下的那条河打捞了好几天,却愣是没有找到曜王妃的——不说活人的踪迹吧,就连尸首都没有寻到。
但只要有脑子的人用脚指头想想都能明白,坠崖这么多天,曜王妃娘娘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又是冬雪刚消的初春,忍了一个冬天饥饿的野兽们出来觅食,哪儿能放过新鲜的活肉?
唉,可怜那么一个救苦救难的神仙一般的人儿,就这么香消玉殒尸骨无存了。
恪州的百姓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要抹起眼泪。
但奇怪的是,曜王府的队伍里却没有一个人为此挂孝。也不知是曜王殿下太过情深悲痛,不愿意承认王妃已经离去还是怎样,总之只有陆长洲大人一人坚持在腰间系上了白,全程捧着一个牌位坐进马车。
牌位上字字朱红,陆大人也形销骨立,满头乌发竟有一半变成了白色。
有人说,陆大人将自己锁在房中数日,亲手刻下了王妃的牌位,用自己的血给她写上了名讳,自责地痛哭了好几场。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陆长洲大人要自责,正如除了曜王府的侍卫外也没有一个知道,如今坐在马车里病得糊里糊涂的曜王殿下,就是杀害了曜王妃的那个人。
也不是,楚云遏是知道的。
因为他在给周瑾寒配药的某一日见到他突然从高烧中醒了过来。
大概根本没有看清楚跟前的是什么人。周瑾寒直愣愣地看着他,忽的喃声叹说了一句:“你知道吗?我啊,亲手杀了她……”
话说着,眼尾便滑落下了两行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