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行宫之吻(2 / 2)
周元鹤清廉,万万不舍得国库浪费在此,都是他父皇做了血肉池林,建筑此地。
星云高悬,月照山影嶙峋,柏梁台,云顶檀木的横梁、扶阶、帘幕外皆置了冰鉴,有凄清之凉。
楼阁被华池四方包裹,浮灯满池水,倒映着百盏油灯银钰,亮煌煌的,天若明昼。
望着宫仆上了八珍玉食,清凉小菜,越容因难得多了几分胃口。
击鸣钟?,人也舒爽,她难得主动笑意盈盈,遥敬了金銮座上的皇帝一杯。
却诧闻台下酒盅落地的闷声。
隔了层层珠帘,男子清隽眉眼沉着静淡,宫仆掀起帘幕,裴宴礼才抬了眼眸,月光下如神佛无欲。
微臣失态,望皇上恕罪。
瞥见他手指骨节紧箍的杯口,越容因只觉得心头猛的一缩,像被突然敲打了下,连带着兴起的愉悦也淡了下去。
是失态,还是失了心迹?
周元鹤视力极好,高台上遥遥一望,就瞥见了表兄青袍微湿,显然是酒后酣醉,又见他身侧静坐的少女,感慨了幸亏长宁未跟来。
月满星桥,如此好的意境,他也难得闲适,索性半解了龙袍,坐姿散漫:花好月圆夜,表兄何必拘束。既然美人在侧,不如就由朕指婚,抬了你身侧的姑娘给你做妾?
当然,还有句后话未说,有了妾室,他也好过段时日有借口给长宁赐婚。
不然太皇太后压着,他也不好贸然开口。
甚好,甚好。
越容因忽闻爽朗的应答声,一时恍惚,裴宴礼唇峰未动,说话之人是他左侧的帘幕后。
自顾自的掀了帘幕,妇人雍容华贵,银鼠袍褂显着体态丰盈,虽然瞧着不再年轻,却自有风韵。
想来是孝节长公主,才有如此高调做派。
孝节公主看了眼沉默的儿子,又看向高台,强横表态:皇上好主意,伯岐与阿云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如今赐缘,正合了他的意。
姑母也这般觉得。周元鹤醉意熏熏,见自己难得撮合了孤僻的表兄,心里畅快淋漓,大手一挥:那朕便赐——
他正说着,裴宴礼身侧的阿云羞红了脸,眸色明净湛然,惊人的灼眼。
越容因望进她的眼底,顷刻失神。
如花美眷,谁能逃的过呢?
心下忽而凄惶了几分,她饮了口酒,被呛了下,索性拿了帕子擦拭着唇角,掩盖失态。
她是为长宁而忧心,...是长宁拜托她,她才这般在意。
微臣不愿。
微、臣、不、愿。
四个字,清脆有力,和了流水潺潺,犹如炸雷,炸在了每个人的耳边。
也炸在了她的耳边。
猛的抬头,却与双令人心惊的眸子对上,唇角艳又冷,带了自嘲的意味,她连忙垂了眸,企图盖住怦怦跳的心。
疯了。
裴宴礼疯了,她也疯魔了,与她何干,何必惊慌。
急切想饮了口酒定神,谁料唇齿间咽的太快,她猛的吐了出来。见美人失态,周元鹤被打断的沉色才消弭了几分,却也是恢复了从前的冷淡,安抚着:烈酒灼喉,因娘莫贪杯。
是。越容因勉强行了个礼,出去醒酒。
阿云低了雪颈,委屈的看了眼裴宴礼,终究忍不住,也行了礼哭泣着跑了出去。
到了勾栏镶玉的华清池外,她在福娘的搀扶下,绞了罗帕洗脸,香腮素质,却像上了妆粉秾丽。
娘娘怎的失态了?福娘疑惑,越容因湿着睫毛,勾唇轻笑,堪作自嘲,酒意醉人吧。
清醒了片刻,她刚走下台阶,忽然听闻了不远处激烈的争吵声传来,就在温泉池的丛林后。
伯岐,你扪心自问,如今你已二十过三,通房不纳也罢,娘只当你洁净自好。可阿云是你的旁支表妹,从幼住在裴府,与你青梅竹马,你有何不满意?
接着,女子的声音又加重了几分,还是,你想不孝不悌,无后而终!
儿不愿娶她。
裴宴礼的声色清冷如振玉,她却平白听出了些落寞的意味。
你想娶谁?我看你想逼死我!
女子突然暴呵一声,急跑声咚咚的,赫然响在耳边,越容因在阶后惊愣住。
眼看着孝节公主要一个猛冲跳进华清池中,她连忙跑过去,企图拉住对方的罗袖。
谁料,她拉住了孝节公主,却被对方助跑的惯性猛的撞进了池中。
刹那的静止中,她看见裴宴礼惊慌失措的跑来,狼狈的落了只皂靴,却丝毫不顾,眉眼禀禀。
她突然想笑,腹部传来的撞疼感,又生生落了滴泪。
清肃如六朝君子的裴大人,原来也会慌乱。
噗通——
温泉水发浑,她努力睁大了眸子,憋着气,只觉得岸上人影晃动,散落的乌黑鬓发遮挡了视线。
娘娘。
福娘焦灼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很闷,不透气。
她逐渐阖了眸子,忽然想起了十岁时,随温玉痕和越德琇参加尚书夫人举办的赏花宴,那时她还带了少女的娇矜之态,刻意做了诗,想震惊四座。
谁料听了她脱口而出的诗律,众人皆惊,却是对于她胆大妄为的惊诧。
竟然敢在嫡母和嫡姐面前班门弄斧。
宴会后,她被罚跪在湖边一整日,浑浑噩噩又屈辱的跪了一整日后,她才颤颤巍巍的起来,谁料却又被越德琇的丫鬟猛的一撞,撞进了水中。
沉浮间,她的小腿却被水草缠住,越挣扎越紧箍。
直到,一阵白光猛的穿透了湖水的昏暗中,她被一双手拽着,有力、且炙热,手腕凸起的骨节锋利又温暖。
她被带回了岸上。
醒来追问时,福娘却也说不清对方是谁,其他人更是缄默不言。
就像此刻。
越容因再次听到了噗通的落水声,水波荡漾,光影迷离中,一束白光照进了水中。
鬓发缠绕在面前,她有些睁不开眼了,随着水跌宕起伏。却恍惚的,见了青白的身影逐渐游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环住她的腰身,随即猛的拉住她,春秋晦朔,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挥散不去的梦魇中。
那个人,又出现了。越容因努力睁开了眸子,恰好——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震惊的看着一张清俊的脸撬开了她的唇,渡着空气,却又舌尖交互,吸吮着,不放。
见她睁开了眸子,仓皇犹如麋鹿,裴宴礼阖了眸,紧紧加深的相拥的力度,捏紧她秀巧的下颌,渡着气。
水光粼粼,像陷入了经久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