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屋而处(1 / 2)
自越贵姬得势后,昔年敕造福宁宫的总管太监宁得海又转圜了姿态,巴巴儿的派了匠人来。
内置的厚窗牖换了雕花窗,屋门中置垂悬的竹帘,燕尾青的滑石做了扶榻手,触手虽凉却不刺骨。冰鉴的冰也换了老冰,化得慢。
这几日到了盛暑,即便是翠幕遮重阳,可仍旧是火云焦卷,炎光高照。
御膳房送了浸了梅子的凉汤来,娘娘喝一碗?福娘见主子穿了鸦青的纱罩裙,乌发旖旎及地,恹恹的缩在榻上,眉梢鼻翼沁了细汗,有些焦心。
扫了眼梅子汤,越容因却觉得嘴里腻歪的很,勉强尝了口,又撂了瓷勺:端碗绿豆汤来吧,好歹不腻。
是。福娘见她提了要求,连忙安排了小厨房去。
好歹闻到了绿豆的清冽,越容因低头刚要品一口,怪异且发涩的苦味却直直的撺入鼻中。
像黏糊糊的米浆,沾在鼻头上,忽略不得。
见她僵停的拿着碗,福娘不解:娘娘,这汤可是太凉?小厨房熬了绿豆汤太久,怕耽误了时辰,又放了冰降温,凉滋滋的。
不是。越容因捻了枚绿豆,嫩如鹅脂的肌肤上立刻起了红疹。
有毒?福娘目眦欲裂,脸白如纸。
嘘——越容因示意她安静,把整碗绿豆汤倒入了盆栽中,偏捡出了熬熟的绿豆,帕子包住一半,又塞入了木盒一半,不仅仅有毒,还是致命的。
她把木盒揣到福娘手中,嘱托着:务必派李二送到越府上,便说与凤凰泣血有关。
凤凰泣血,福娘喉间吞咽着几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捂了唇,眸色仓皇:娘娘,这...怎么办?
既来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草惊蛇,看看能查出些什么。越容因也有些讶异,害死越德琇的手如今竟然伸到了她这里。
李二是运输宫外直贡御膳房菜品原料的二等车夫,也是传递越府消息的信使。
凤凰泣血,想来温玉痕对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罪魁祸首,会不予余力的探查。她也好,不费力气的获得一些线索。
早年间越德琇患的,名义上是痨病,咳血无力,但实则太医院也诊断不出是何病症。只知慢毒难查,有了具体症状时,身子便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迅速衰败下去。
她入宫探望越德琇时,在她身上也闻到过诸如此类的苦涩气息,像是雾天湿土下的草根。
总之,味道古怪的很。
......
柳贵妃应当不敢堂而皇之给她下毒,郑嫔更是谨慎,宜妃出宫省亲,纯妃安静抚育三皇子,从不挑衅她。
元昭仪和白姬是在皇后死后才入宫,其余的妃嫔要么无权无势,犯不上陷害皇后,要么早就化成一捧黄土,黄纸祭奠了。
如此思忖,倒真没一个可疑之人了。
安排了福娘去查查近日宫里来往的宫仆,夏嬷嬷接触了谁,再就是重点注意小厨房的人。
思来想去,长甲嵌入了木头三分,刺骨的寒意在骨髓里翻搅,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刻薄讥笑的脸。
被人捆绑着扔了进来,嘴里塞了破布,秀雅呜呜咽咽的瞪着居高临下的越贵姬,胸腔跳的越来越快。
她不过要命绝于此了吧。
本宫有些事要问你。越容因没多耽搁,让人松了麻绳,关了内室的门。
越贵姬娘娘竟还有用上奴婢的地方?秀雅挑眉,脸上寡淡的五官促狭的堆在了一起,像人皮画带了点悚意。
越容因听懂了她的讽刺,也毫不客气,淡淡怼了回去:自然。不然你这命,留着也无趣。
见榻上之人杀伐予夺说的轻松,秀雅到底害怕了:要问奴婢什么事?
啪——越容因把帕子中剩的绿豆扔到她面前,眼皮半抬,神色凝重:这味道你应该清楚,本宫只问你,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除了坤宁宫之外。
这!
低头嗅了嗅,秀雅像筛糠一样惊惧的哆嗦着,喃喃自语:皇后娘娘是从那年开春起,身子不爽利,到后来缠绵病榻,宫中一直有这个味道。
起初都以为是殿外花苞的生涩味道,可绿豆怎么会...也带了这般气味。她捻了下绿豆,手指也起了红痘,若有所思片刻,抬眸看向越容音。
没错,那人又动手了。
见越贵姬承认,秀雅目赤激昂:那便查到水落石出,不然娘娘以为,你能逃的过吗?
她拉长了语调,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亲手解决害死自家主子的罪魁祸首。
哪有这么容易,嗤笑一声,越容因神色不耐,原以为秀雅知道些什么,如今看来也是全然无解。
挥了挥手,叫人把她压了下去,管好自己的嘴,莫要走漏风声。假如再闻到味道,时刻来向本宫禀报。
秀雅反抗着,抵抗着涌入的侍卫往嘴里堵着破布,扭头大喊:太子,保护好殿下,唔——
见来人被飞速的拖了下去,余音却还在脑子里晃荡着,越容因摩挲了榻沿片刻,终究还是起身。
太子此刻也处于明处,万一那人丧心病狂向太子下手得逞,帝王之怒、伏尸万里,她也逃不过被鄙弃的结局。
带了如意,她急匆匆提了些点心便要去上书所,云鬟雾鬓间插了枚突兀的银钗,素腰紧束,裙摆像跌宕的水波泛出涟漪。
需得赶紧提点了毓庆宫的老管家,以及贴身的嬷嬷注意太子入口的饮食。
顷刻之间,那人就可以悄无声息的在她宫里动手,实在不得不防。
可刚出了殿门,殷殷雷声传来,一霎凉风刮过,雨斜着落到了脚跟处,染湿了罗袜。
福娘回了屋内拿桐油伞,她则在雨连成瀑的檐下静待着,可隔了雨幕,却瞧见了披了藕荷罩子的少女出了偏殿,向她娉婷走来。
她静看着来人耍什么花样,谁料越贞姿面色倒温和恳切:阿姐,宫中实在憋闷,看你提了竹屉,是去看太子殿下吗?我也想去。
随你。
越容因懒得理她,乘上轿辇,悠哉悠哉。福娘撑着莲盖似的大伞,雨雪不惧。
唯有身后的少女,丫鬟举了把小伞在她头上,偏偏雨斜着飞入伞下,滂沱打湿了越贞姿的裙尾,看起来脏乎乎的。
回去吧。越容因瞥了眼,提醒道,谁料越贞姿偏是个犟种,抹了把湿鬓,摇头:无事,我撑得住。
她不能让越容音一人巴结了太子,她也得表现下姨母的姿态给太子看看。
可来的实在不巧,几人刚一到西苑,平素授课的正屋空无一人,小太监正洒扫着,昏睡时见了妃嫔,一个趔趄,低头惊恐:参见娘娘,裴太傅今日不授课,太子殿下早些时辰便去了京畿的军营了。
罢了。越容因借着屋里的笔墨,写了封信,让福娘撑伞送去毓庆宫总管太监的手里,自己则在檐下等着。
谁料身后,越贞姿见福娘一走,眉宇间带了戾色,手慢慢的伸了出去,随即——猛的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