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淮王守陵(1 / 2)
第91章 淮王守陵
文德殿的桌案上摆着几盆花房新进的墨菊。
鲜花的流转,提醒着梅川,秋日正浓。又是新的一季了。
“梅卿,九九归真,一元肇始。今年的重阳节,宫中祭祖,朕打算让你操持。朕与你,同率皇族百官往宗圣殿叩拜。”朱瑁说道。
梅川忙道:“此举恐不合规制……”
朱瑁笑道:“如何不合规制?中宫失德,在内廷监反思己过,你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又怀有龙脉在身,最是合适不过的。”
他是想借着祭祖,在众人面前抬高她的身份。来日,取杨令佩而代之,未为不可。
梅川还想说什么,朱瑁抬抬手:“朕心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他看着桌案上的墨菊,道:“今年,花房的匠人说,别的菊花都开了,唯独红菊开得格外晚。花匠们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到如今,还在打着苞。梅卿可知,红菊的花语是什么?”
梅川颔首:“微臣不知。”
朱瑁道:“宫里的老花匠说,红菊的花语是,有所坚持,就能得到真心。红菊在京都,可以露地越冬。朕猜,今年的红菊之所以晚开,是等着见血呢。”
他又笑了笑:“想来,红菊见了血,才能开得舒展。”
梅川听得心惊肉跳。
“陛下要见谁的血?”
朱瑁将奏章码好,码得整整齐齐。
“那就要看,是谁想见朕的血了。”
“陛下可有万全之把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朕无害人之心,只怕有人等不及了。朕得让想害朕的人睁大眼瞧瞧,什么叫作君,什么叫作臣。”
他从榻上起身,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臣”字。
“梅卿,你瞧,上古造字,臣的形状,便是竖立的眼睛。人只有在低头时,眼睛才处于竖立的位置。所以,臣,便是俯首屈从的意思。若不肯俯首屈从,生了异心,目中无君,臣便不像臣了。”
他放下笔。
“臣不臣,君不君,纲常便没了。”
梅川抬头:“陛下,祭祖那日,是否……”
朱瑁伸出手指,放置在她的唇边:“梅卿,你什么都不必知道。你为朕操的心已经够多了。这回,你只需看戏就好。”
他的眼里有一池秋月,格外清凉。
月在烟尘明灭里缓缓地漾着,波涌潮流。
他唤来马之问:“吩咐内廷监的秦福,给全贵妃赶制一身大红色的袍服,并一顶九珠冠。”
马之问答应着,去了。
梅川心跌宕着,联想到宫门口的侍卫,她道:“朝野诸人,各怀心思。陛下真的能保证……”
她知道此时若说些不吉利的话来,难免丧气,激怒朱瑁。
想了想,她转了话头道:“微臣想给陛下讲个故事——”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朱瑁。
“从前有个渔夫。他织了一张网,欲作捕鱼之用。可待到捕鱼那日,天暗风大,渔网不知何时,被礁石割破,渔夫反倒被拉入水中……”
朱瑁似不想与她说这个话题。
他道:“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梅卿,朕与你的孩儿,便叫乐康,何如?”
他对这个孩子那般期待,那般笃定。
荒谬又讽刺。
朱瑁道:“梅卿,人的一生,或许会遇见不止一份感情,但最终,只能与一人终老。这是天意,是命定。朕会好好待你。朕不计较你从前心里有何人。朕只希望,往后余生,你的心里会给朕留一个角落。那个角落里,只有朕。”
梅川无言。
文德殿中,一片沉寂。
她行了个礼,告退。
朱瑁道:“梅卿,朕自与你相识以来,总隐隐觉得,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在西都受了重伤以后,那种感觉愈发浓烈。近来,不知怎的,晨起暮落,起卧之间,那谜底仿佛就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梅川道:“陛下说笑了。”
这时的他们,都没有想到,谜底真正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千万年的因果,全都知晓的那一刹,也正是永别之时。
他们注定会遇见。也注定要擦肩而过。
那一点点清浅的缘分,是朱瑁前世今生的悲哀。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远处,琼音阁的伶人幽幽地唱着。
那曲子,仿若谶语一般。
翌日,圣旨下,淮王朱珩被罚去守皇陵半年。
淮王走出内廷监,便看见梅川在等她。
淮王道:“二表姐!你果然救了我!”
梅川揉揉他的头:“我送淮王殿下去皇陵。”
淮王忙不迭点头。
一路上,他跟梅川说着:“皇兄果然还是仁慈的。守皇陵……其实,我也很想多陪陪父皇和母妃。二表姐,你知道吗?我离开京都的这段日子,常常会想起从前的事。我背会了好多的文章,可惜父皇母妃不在了,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未央宫庭院中的草长得很深了。二表姐,你说,等我到了黄泉碧落,父皇和母妃还认识我吗?”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再过数十年,我的模样会变吧。人都是会老的。父皇和母妃只见到我年少的样子,等我上了年岁,他们在那边还知道我是他们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