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大傩之礼（十一）（2 / 2）

一百二十名白衣绯袴的少年，头戴梁冠，手捧玉琮，念诵祷告。

他们都是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士族男孩儿，身份高贵，皮肤白皙，声音清甜。

他们被家族赋予崇高的使命，负责配合祭祀，念诵司马相如写就的祷词。

十二个戴着凶兽面具的巫女，脚踏傩舞，身形鬼魅。

她们是住在太社中的巫女，是祭祀诸神的巫祝，同时也是负责吞噬病魔的十二兽的扮演者。

巫女是扮演神明的御体，她们本身没有任何神力。

只因为她们扮演拥有神力的神只，故而才变得神圣起来。、

《礼记·月令》有云：“季冬之月，命有司大傩，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气。”

郑玄解释《礼记》时，把“寒气”解释为瘟疫，自也是一种迎合时代的说法。

毕竟，东汉末年是一个瘟疫时代。

刘备扮演的神明名叫“方相”。

这位神明，头长双角，鼓目呲牙，满脸凶相。

乃是商周时代，驱逐疫鬼的古神。

《唐砖》里，给李渊下葬的那些牛头人便是开路用的方相。

后来，为死者引路的使者，皆戴牛头。

也许牛头马面，就是佛教勾魂使者与远古华夏神明的融合。

过往。

方相作为主神，驱逐疫鬼，需要戴上面具，蒙上熊皮，以大恐怖驱鬼。

善神要比恶鬼还可恶，不然会被恶鬼欺负。

这个道理，几千年前的古人早就懂了。

但今年并没有。

面容姣好的刘备，头戴双角，身着巫女服，仪态端庄地坐在嘉德殿外，等候宦官们发出指令。

唇红齿白，清秀绝伦，安静乖巧。

坐在神坛上，眨眼的样子，就像小兔子一样无害。

除了可爱就是可爱。哪有半分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就是今年的方相？

应邵看呆了。

不光是因为刘备扮演的方相，不符合《礼记》的规定。

更重要的是，刘备从登场开始，就已经吸引了全场的焦点。

红唇丰润，眼若桃花，步若谪仙。

他有些美过头了。

在场大部分人都和应邵的反应差不多。

只有不好男色的张让，咳嗽了好几声，甚至用胳膊碰了碰看呆的赵忠，赵忠才似乎想起了什么。

按《后汉书·礼仪志》的说法。

刘备作为方相登场。

十二凶兽、一百二十位唱诗者，备齐。

宦官之首的黄门令，要站在高台上，高喊着：“侲子备，请逐疫！”

然后。

一百二十名，美声少年，就会奶声奶气地唱歌。

歌词是这样写的：“甲作食歹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后者为粮！”

歌声一起。

篝火之前的刘备，就会一手持戈，一手持盾，驱逐十二个戴着面具的怪兽。

大家一起围着篝火，跳着追逐瘟神的舞蹈，装作抓捕瘟疫的样子，把瘟疫扔进篝火之中。

这样大概搞个三五遍。

刘备就会从篝火中，拿出一支火炬。

在一千名五营骑士的护送下，抵达洛水，把火炬投进去。

过往。

这件事情，其实一直是由大长秋曹节负责的。

然而曹节不在了。

这件事情落到了张让的肩上。

当张让代替曹节，高喊指令。

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出身士族的少年看向张让，想起了长辈们的叮嘱，也都隐约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曹常侍，终究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