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晚上好（2 / 2）
大战刚刚结束，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人烟。罗先从未走出过这片天地，罗先真想出去看一看。
这样想着，罗先一脚踢上篱笆门，开始朝着夕阳走。
走了三个时辰之后罗先开始后悔。罗先只知道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人烟，却没有想到方圆好几百里之内依旧没有人烟。
因为干旱而开裂的大路上尘土飞扬，枯黄的干草被秋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罗先又渴又饿，并且第一次认识到这世界远比罗先想象得要大。前面是一片矮树林，树上挂着零星的叶子，泛着不健康的黄。似乎有一个人蹲在里面，屁股冲着罗先。
罗先没精打采地拖着步子走过去，远远朝着看那树林望了几眼，秋风在身后扬起一道烟尘来。
树林里的人似乎终于听见了动静，有点惊慌地在原地转过身来，弄得枯枝败叶哗哗啦啦地响。然后他看见了罗先罗先，赶忙一下子跳了出来，手里擎着一根木棍，大吼：“此路是罗先开，此树是罗先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罗先觉得这些句子说起来挺押韵，可是罗先到底没听懂他说得是什么意思，就肃然正身，在原地一拱手：“劳驾，您说啥？”
那人似乎有些困惑，放下手里的木棒挠了挠头，然后恶声恶气道：“罗先是说---打劫！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
噢，原来是这种事情！罗先叹了口气，将背后的包裹解下来抛过去，然后坐到旁边的枯草地上开始揉自己的脚，并且很同情地说：“你自己找吧---罗先只有这么多东西了。”
那人胡乱解开包裹，把书丢在一边----然后就只剩下了包裹皮。他看了看包裹，又看了看穿着一身补丁的罗先，发了会呆，然后又有气无力地闷头钻了回去。
罗先揉了一会脚，走过去用包裹把书包好、背在身上，然后又围着他藏身的树林转了几圈。
他终于忍不住了，恶声恶气地问罗先：“你小子在看什么？！”
罗先道：“罗先不看你别人也会看你---这矮树林统共三棵树一十六片叶子，你打算怎么藏身呢？”
他蹲在里面怒道：“要你管！反正老子已经劫到三两银子了！”
罗先鄙夷道：“罗先不信，这种地方哪会有人来？罗先看你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人了吧！”
他的脸涨成红色，在怀里胡乱摸了几把，又将手掌从树林的缝隙里递出来摊开---掌心里果然有几块白亮亮的银角子。他得意道：“看见了吧！”
罗先凑过去想要仔细看一看，他却一把缩了回去。罗先再次鄙夷道：“明明是石子，却充银子来骗罗先。”
他再次怒气冲冲地将手伸出、摊开----罗先一把抓起那大手上的银角子，撒腿就跑。
那个人想要跳出树丛追罗先，可是他的脚被矮树枝绊了一下，跌跌撞撞了好久才找准平衡，而罗先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好几天，罗先却是几个时辰之前才吃了最后一顿饭，他怎么可能追的上罗先。罗先欣喜于手中的银角子，将它们攥得紧紧，一口气跑出了好几里地才停歇下来，倚在一堵破墙之后大吼地喘息。
这堵破墙之后是另一堵破墙，另一堵破墙之后是遍地残垣。这一大片村落都已经被拆毁废弃，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中变得沉默。
从前师傅从不让罗先出门换粮食，也不许罗先手里拿银子。他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化就有钱。他总是在早上的时候出门，在傍晚的时候归来，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银子换一些发霉的米面，维持罗先们好几个月的生计。
罗先想他大概就是在这里换得的粮食，然而如今这里也被拆毁了。
这时候罗先的心头忽然升起一点疑惑---以罗先年轻的身体尚且要用将近一天的时间才走到这里，师傅怎么能朝发夕至呢？
难道师傅真的是传说中从不出手的高手。可是一个高手从不出手，别人怎么知道他是高手呢？
而且罗先觉得一个高手不应该在一栋茅草屋前带着满头白发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们应当在很多人的围观之下身上插满利箭，脚下有几个或者几十个敌人的尸体，带着满脸的愤怒死去。
就在罗先沉思的过程当中，夕阳终于跃下地平线，将大地让给黑暗。可其实这大地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片废墟、罗先、满地枯草。
秋风变成刮骨刀的时候，罗先快要睡着了。罗先一点都不怕冷，也不怕疼。师傅说罗先有成为一个高手的先天条件。罗先不怕痛，也就不那么害怕被刀剑刺伤身体，所以罗先可以更专心地刺人。
可是师傅还说，即便罗先不怕疼，有一种疼痛也还是罗先的弱点。罗先问师傅那是哪一种疼痛，师傅的脸上就又出现了那种悠然的神色，于是罗先便跑出去玩了。只是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师傅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那叫“心痛”。
罗先听不懂。
今天白天使艳阳天，秋高气爽，可是晚上就阴沉起来。天空没有月亮，偶有繁星隐现。罗先想起师傅给罗先讲的故事里出现过很多次的一个词：“月黑风高夜，杀人好时节”。
于是罗先无法再安然入睡，就从破墙之后站了起来，像四处张望---然后让自己大吃一惊。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很多人，寂静无声地在夜里点燃了几堆小小的柴火，在风里跳跃的火光映得他们的面孔狰狞。这几十人无声地瑟缩在断壁残垣的角落里躲避秋风，小口地吃着用发霉的米面制成的面饼---就像师傅从前给罗先做的一样。
罗先想，师傅以前大概的确是在这里买的东西吧！
罗先有礼貌地一拱手，朗声道：“打搅诸位了，晚上好！”
可是他们看了看罗先，什么都不说。
远处极西的地头，忽然出现了些许光点，像是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