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禅房花木深(1 / 2)
禅院花木成荫,静谧幽深,禅房里灯火如豆。
夏侯纾站在禅房门口,仔细地擦了擦额头因为疼痛和惊慌而渗出的细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舒缓,才轻轻推开禅房的门。
钟玉卿果然在她房间里,此刻正坐在靠右边的矮几前翻看经书。昏黄的烛光下,她的面色并不好看。
夏侯纾脚下顿了顿,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尽可能地不让母亲看到她的左肩。好在她今天穿的是红色的衣裳,即使沾上了血污,在昏暗的烛光下也不是很显眼。可即便这样,她也半点不敢放松。
钟玉卿见过智空大师之后似乎并没有解开心结,手中的经书也看得心不在焉,盯着一个地方半晌没有反应,就连听到开门声都没有侧目。
夏侯纾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试探着唤了声“母亲”。
钟玉卿闻声缓缓回过神来,轻柔中带着些许迷茫的目光从经书上移到女儿身上,却并未留意到夏侯纾身上的异常,只是见她看上去有几分狼狈,以为她又贪玩了,脸色就不太好看。
“你这孩子,平时在家里任性妄为也就罢了,出门在外也这样没规矩。”钟玉卿责备道,“我让你先回禅房歇息,不许到处乱跑,你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跑得无影无踪,斋饭也不曾回来吃,活脱脱一匹脱缰的野马。你老实交代,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夏侯纾细细琢磨着母亲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真实去向,再偷瞄了一眼旁边正神态自若在斟茶的云溪,便知道没什么大事。
夏侯纾松了口气,连忙献宝似的向钟玉卿扬了扬手中的经书,殷勤地说:“下午我在屋子里吃了些从家里带来的糕点,便不觉得饿。母亲从前总是跟我们说护国寺有多好多好,我第一次来,甚是好奇,就趁着时间还早出去逛了逛,恰好在外面碰到几个小师父在讨论经书,觉得有趣就多待了一会儿,不料竟这么晚了,倒让母亲担心了。”
知女莫若母。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脾性,有什么喜好,作为母亲的钟玉卿再清楚不过,又怎么会被她三言两语就忽悠过去?
“你何时对这些经书感兴趣了?”钟玉卿一针见血,然后目光凌厉地望着女儿,似乎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眼睛!”夏侯纾尴尬地笑了下,连忙解释道,“下午我的确是按照母亲的吩咐在禅房里歇息的,我还看了别人抄录的经书呢。只不过这些经书过于深奥,我实在是看不明白。”说着她赶紧再次将手中的佛经拿给母亲看,以此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这倒是句大实话。
钟玉卿扫了一眼那几本经书,神色稍缓,又问:“既然看不明白,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这个……”夏侯纾露出满脸的窘迫,小声说,“听寺里的小师父说放生池里的鱼和龟因为争食打起架来了,我一时好奇就去瞧了瞧。哪知那乌龟行动迟缓,鱼儿又灵活,双方对战许久不能消停,所以……”
她下山的时候确实路过了放生池,发现池里面有许多又大又肥的乌龟和鲢鱼。这鱼和龟养在一处,可不得争食嘛!
“住口!”钟玉卿气得捂了捂胸口,她到底是养了个女儿,还是养了个整天只知道胡闹的小子?
“你怎会如此没长进?一只乌龟跟鱼争食相斗关你什么事?值得你去看一个下午?”钟玉卿大声斥责道,“看来平日教你的规矩都白学了!”
骂完她尤不解气,可转念一想,她能怎么办?自己亲生的女儿,再怎么胡闹和不成器,她都不能不管,也不得不心软。
“母亲我错了。”夏侯纾赶紧耷拉着脑袋作反思状。
“你……”钟玉卿欲言又止。随后她审视般打量着夏侯纾,见女儿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候着训斥,面色逐渐缓和了下来。她大概觉得女儿去看那些无聊的鱼龟打架总比到处惹是生非的强,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留下一声叹息。
身为母亲,钟玉卿非常清楚夏侯纾的性情,也常常为她担忧。夏侯纾虽然是个女儿身,却不像其他名门闺秀那般安分守己,端庄娴静,并不比养男孩省心。平日在府里就总喜欢胡闹,没被抓住把柄也就罢了,一旦被抓个正着,她认错速度比谁都快,态度比谁都好,漂亮话也会说,但下次还是会继续犯,只不过会更精明一些罢了。
身为一家主母,钟玉卿平时要操劳越国公府内宅的大小事务,管着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已是心力交瘁。长子罹难更是成了压在她心里的一块巨石,让她久久不能释怀,时常觉得力不从心。而夏侯纾小时候寄养在泊云观,没有京城里那么多规矩和束缚,性子难免就散漫和任性了些,这些她能理解,也觉得很愧疚,所以只要夏侯纾的行为举止不过分,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夏侯纾已经不是个可以继续任性妄为的小姑娘了。要不是一个月前夏侯纾跟钟绿芙吵那一架,她都疏忽了,女儿早已过了及笄,该是议亲的时候了。可这权贵遍地的京城,谁又能成为真心爱护和陪伴女儿后半生的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