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2 / 2）
赵明沉默的看着那理应被静止的羽毛在卡门的手下动了起来：“我听过。”
“不过你如果想要再讲一遍，也无常不可。”他旋即补充道：“对话总是需要铺垫的，如果你想要告诉我的事情与那段悲惨的往事有关，我并不介意再听一遍。”
“看来我要有一个很好的听众了。”卡门停下了把玩黑羽的手，顺着黑色的长羽，向下抚摸，很快就揽上了安吉拉的胳膊。
两人就像是姐妹一样，卡门哼着歌，抓着安吉拉的手，来回摆动：“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那是脑叶公司最初建立的时候...啊！”
她像是一个讲故事的人都已经准备好开始时，才发现下面的听众或许并不知道故事背景一样，用手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理应是一个异常做作的举动，但放在她身上却十分自然：“你知道脑叶公司的目的吗，赵明先生？”
“我知道的，或许比你想的要多的多。”赵明深深的看了一眼卡门，说道：“你想解决都市病，一种阻碍人类前进的心理疾病。患有这种疾病的人内心就像是一潭死水，在长时间的生活中逐渐、腐烂、发臭。”
他不清楚卡门知不知道他脑叶公司老板的身份，但目前看来，对方似乎只清楚自己是一个异域来客，而不明白自己与脑叶公司的关联。
但如果更深入去想：假如卡门知道了，只是伪装出自己不知道呢？再深一层，倘若卡门其实并不知道，但她怀疑自己有隐藏身份，所以干脆不去追究，让自己来怀疑她是不是知道自己隐藏的秘密呢？
跟都市的人打交道就是这点不好，弯弯绕太多，费脑子。赵明叹了口气，听到卡门接过了自己的话，用一种略带怀念的语气说了起来。
“最终，这种疾病会引导着人们走向死亡。都市病...都市中人人都患有的，无法逃脱的精神疾病。下层没有上升渠道，中层拼命努力维持阶级不坠，上层将自己封锁在那个狭小、封闭的空间之中，拒绝进一步前进的可能...”
“从穷苦的民众，到富有的商人，再到强大的收尾人，最后，哪怕是翼的高官，甚至是首脑——他们也无法摆脱这种疾病。”卡门看向一旁的加里翁：“这就像是一个印迹，一个烙印在都市人身上的印迹一样，代代相传。”
“我可从来没觉得我有什么病。”加里翁眯起眼睛。赵明读懂了她的潜台词：有病的是你。
“病人怎么会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呢？”卡门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脑叶公司的建立，便是为了解决都市病。或许，我们也可以用一个更加伟大的说法，拯救都市。”
“是的。”她重复道，语气加重。嘴角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起，卡门那红水晶一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赵明：“我要拯救都市。”
“但如何才能拯救都市，解决掉这种作用于人类内心上的疾病呢？难道是我们现在的科技不发达，无法解决心理疾病吗？不，都市的科技远超常人的想象，只要有钱，你可以享受一切服务。”
“精神分裂？自闭症？躁狂症？抑郁症？双相障碍？强迫症？”卡门说出了一个又一个精神病名词：“这些疾病对都市来说早已不成问题。只需要一台小小的机器，一小时的音乐治疗，人们就会精神焕发、满面荣光的‘复活’，请允许我用这个词语。”
“民用精神状况调整器，一种利用音乐来治疗精神疾病的机器。仅限于精神症状初期，还不严重的情况。”加里翁接道：“三代前P公司研发的产品。当时，这项技术甚至被评为了奇点技术，但很可惜...它无法根治都市病。”
“就像是一朵在冬天盛开的花，美得惊人，但用不了一天，就会在严寒和狂风之下化为来年的肥料。这些使用者第一天往往状况良好，但最少三天、最迟半个月，他们就会旧态萌发，症状加重。”
加里翁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甚至接受过治疗的人，还会产生严重的暴力倾向。”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精神疾病。”卡门说道：“无论是因为受到外界刺激产生的精神疾病，还是神经系统病变产生的神经疾病，都市都有科技去解决它。换句话说，如果都市无法解决——那就不仅是简单的精神和神经问题。”
“是灵魂。”没等赵明发问，卡门就自己说了出来：“真正出问题的，是我们的灵魂。”
“灵魂是科学无法解释的话题，但我依然相信，灵魂是存在的。它就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中。而都市病之所以如此难以治疗，就是因为我们的灵魂出了问题。”
“就像是我们的世界早已衰败腐朽了一样，我们的灵魂也一样。”
图书馆中早已没有光亮了。当赵明来到此地时，这里就是黑漆漆的，只有安吉拉的手中有着一盏孤独跳动的火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缕火苗早就在两人的战斗中被余波熄灭了。后续照亮图书馆、驱散黑暗的，是安吉拉手中至理之书的光芒。
而随着卡门使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造成了时间停止之后，至理之书的光芒也就被留在了原地。虽然在适应能力为他附着的‘黑暗视觉’的帮助下，赵明可以无负担的进行视物，但黑暗中所看到的场景，终究是和白亮处不同的。
可现在——光又一次出现了。
丝丝光线从卡门的身上飘荡出来，像是有生命一般向四周扩散。
这些光线在半空中交织成了一张张画像。有与杀戮、死亡相关的，也有与工作、战斗相关的。但更多的，是一幅幅普通人生活的图画。他们全都灰蒙蒙的，就像是受一层灰色的滤镜覆盖着一样。
赵明抬起手，一副画像就落到了手中。他将画像摊开，看到上面是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身形佝偻，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西装，脚上的皮鞋满是污渍。在他的身后，是飞舞的纸币、一束微弱的火苗、以及一张涂着粉色口红的嘴唇。
赵明猜测，那象征着金钱、理想、和身体的欲望。这些象征物上面延伸出一条条丝线，将男人牢牢束缚起来。
男人迈动着脚步，但前方却是一个断崖。断崖半空中，是一个正在摔落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一般。
但在断崖下——是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白骨。
“人们早就疯了，连我们的灵魂一起。”卡门的声音将赵明拉回了现实。洁白的光洒在了她的皮肤上，让卡门看起来像是神话中圣洁的女神。
“我想要拯救大家，拯救这个不断下坠的世界。我想让人们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脸，自由奔跑在蓝天之下，而不是永远生存在一个灰蒙蒙的环境中。”卡门的嘴角忽的又挂起了温暖的笑容，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让赵明不寒而栗。
“然后，我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