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真凶败露(上)(1 / 2)
陈切玉的脸上,瞬间流露出大惊恐之色。
不过真正令他感到惊恐的,并非当下的自己,骤然陷入前后夹击的态势中。而是因为身后这本该身死的陈神昭,竟然奇迹般地“复活”了。
只见他重新站起身来,周身上下发出“喀喀”的骨骼摩擦的声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明明早已化作青灰一片,再没半点光芒。甚至当其冷冷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两颗瞳子上,都映现不出自己的身影。
死人的目光才会如此,这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可他,为何能够站起?
这一刻,陈切玉只感到,眼前这个五弟,怕是被人以某种秘法,如提线木偶一般,彻底控制住了。
“难道……”陈切玉双眼眯成两道狭长细缝,心念之间,更是如电光火石一般疾转。
他猛然间想到,此前陈念久在与他交手之前,曾蹲下身试探过陈神昭的鼻息,并且多此一举地又以掌心贴在后者的心室位置上,试图感知他有无心跳。陈切玉那时以为,这不过是陈念久过于小心谨慎,担心阴沟里翻船所致,故而直到确信陈神昭是完全死了,他才重新面对整个陈家,决意进行下一战。
但直到这一刻,陈切玉才恍然明悟,原来那看似无谓之举的贴掌试探,其实早已埋下伏笔,所为的,就是在当下这一刻,铸造出“前后夹击”的关键杀势。
陈切玉双目瞳孔陡然放大,他终于注意到了,此时就在陈神昭的心室位置上,有一张完全由真气凝聚而成的符箓,就悄然隐藏在他的衣襟内衫中。因为过于隐秘,所以先前他不曾察觉到,但如今暴雨如注,雨水浇透了衣裳,那一抹金光熠熠的光束,便由而自胸前透射了出来。
而陈神昭之所以“死而复生”,或许便是因为这张符箓的缘故。
“难道……这是《通天符箓》的第二式,役神驱鬼?”陈切玉目瞪口呆,脸上惊惧之色,愈发浓郁。
除了这门道家绘画符箓之法,他实在想不到,世间还有何种术法,能令一个死去之人,再次恢复行动如常。
一念至此,陈切玉顿时满眼苦涩,明明只须给他三息时间,便可将身陷强弩之末的陈念久置于死地。可关键时刻,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前后夹击,一人一“鬼”。
俱是墟宫境。
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陈切玉轻轻叹息一声,但眼中并无太多后悔。
他只是有些遗憾,有些憋屈,甚至……有些佩服。
遗憾自己的大意,憋屈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死法,佩服陈念久的因地制宜。
轰!
瓢泼雨中,身形暴掠而起的陈神昭,倏然竭力一爪,朝向陈切玉后心抓去。并不锋利的指尖上,凝聚着他体内狂暴到不受控制的真气,只要这一爪命中,后者的心脏,立时间便要被生生拽出。
陈切玉苦笑一声,明知道这一爪虽然来势凶戾,但若想要化解,却也并非难事。然而,一旦他抽身应对,则势必会在身前留下破绽,以陈念久擅于捕捉先机的本事,那时节,他必死无疑。
可……即便真清楚这一点,陈切玉依旧没得选择。
陈念久下了一手绝妙大棋,进可攻,退可守,算尽万般可能,滴水不漏。
而他,已然举步维艰。
砰!
陈切玉立即回手一掌,与陈神昭对击到一处。与此同时,握住巨阙剑的另一条手臂,笔直朝向身前刺出。
面对前后夹击,这是他当下唯一能做的应对了。
墟宫境界之间的交手,一丝一毫的细节,都可成为决胜制敌的杀招,容不得半点心神懈怠。
但他当下既要应付身后的陈神昭,又要严防死守身前的陈念久,又怎可能不出破绽?
这一掌席卷而出,其间裹挟的凛冽罡风,顷刻间便将形如傀儡的陈神昭扯飞出去。
但陈念久的木剑,也已到了。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巨阙大剑,长有四尺,但陈念久的木剑,却不过一尺来长。故而,这木剑若想命中,就非得贴身逼至身前不可。
“嗤”,陈念久身形错开,几乎脖颈边缘擦着巨阙剑锋一掠而过的瞬间,木剑刺破无数雨线,挑在了陈切玉的手筋上。
血花飚起,陈切玉手筋登时断成两截,“当啷”一声,巨阙重剑他再也握将不住,坠落到了地上。
陈念久前冲速度依旧不减,直到与陈切玉面面相对,相隔不过一指之距时,右肩朝前一震,狠狠将其撞了出去。
同时脚下在地面上一踢,无人驾驭的巨阙剑,哪怕品秩再如何不同凡响,这时节也只如废铁一般,远远飞离出十余丈外。
做完这一切,陈念久再次紧握木剑,迅速朝前冲出,几乎在陈切玉落地的瞬间,他已然来至后者身前。
又是与这族比之场上的第一战如出一辙,木剑剑锋横在了陈切玉的喉骨之上。
手筋被挑断,关元气海中真气在被竭力一撞顿时流散四溢、滴水不存的陈切玉,“哇”地吐出一口血。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面容一阵扭曲,尤其是环绕在左眼周围的那块焰火胎记,更是拧在了一起。
他败了。
猜中了过程,料到了结局。
可就是无能为力,无法更改。
陈切玉的心境,也在这转瞬之间,变幻了许多情绪。
由惊恐到恍然;由心悸到不甘;到最后,所有的情绪尽数收敛,只余下一丝坦然。
这一败,事到临头,似乎并没想象中那么不可接受。
连道门王阶上品术法,《通天符箓》的前二式封经挪脉与役神驱鬼都用出来了,他即便谈不上虽败犹荣,却也知晓,哪怕再重来一次,自己依旧会落入这般境地。
陈切玉五指紧握住被挑断手筋的右手腕处,无视喉骨之下那柄随时都可结果了他性命的木剑,手肘撑在地上,艰难坐起身。
他勉强两腿盘起,咯着血,下颌微微垂下,凝视着喉间木剑,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陈念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他在笑什么?
陈切玉勉强支起头来,沁血的嘴角轻轻阖动,哑声道:“我这辈子,除了醉心练剑、修行,就再也找不到喜欢的事去做。可闲暇时,却也会翻读一些神仙志怪的话文来看……”
陈念久一愣。
陈切玉接着道:“书上记述了很多人的死,悲壮有之,惊天动地有之,肝肠寸断有之……但却无一不是倒下死的。我陈切玉不愿如此,哪怕死,我也想站着……”他突然无声一笑,“可既然现在站不起,那便退而求其次,坐着死,总比躺着死要好。”
话音落下,陈切玉闭上眼睛。
等待着落在颈上的那一剑,一如此前斩杀陈神昭那般,割开他的喉骨。
然而,陈念久突然收回木剑,径直略过他,朝着宴席位上的一众观礼之宾走去。
陈切玉睁开眼睛,见他并无杀己之心,目光中并无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满是怒意,“为何不杀我?”
陈念久头也不回道:“刚巧,我也喜欢读书。书上说,最好的杀人手法,乃是在于‘诛心’。你眼下心气儿已经死绝,手筋被废,注定你陈切玉此生都提不起剑来,如此,让你活着岂不更好?”
“!!!!”
陈切玉心中一震,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那道背对着自己的白衣身影。
“这不是理由!”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道,“老九,同为用剑之人,一月前你初回北凉王府,那时我便看得出来,你满身杀机虽然有意内敛,但如你的木剑一样,无鞘遮掩,根本藏将不住。既如此,为何不杀人杀到底?怎么,难道你在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