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宋纤云现代篇(第三人称)(1 / 2)
宋纤云是在大山里出生的。
早产儿,出生时,正是农作时分,妈妈肚子痛得突然,来不及送医院,在地里临时铺的毯子里出生了,哇哇大哭。
旁边是翠绿的玉米苗,和他一样,生机勃勃。
他生长在春天地里,似乎就是春的希望。
取名字的方式是根据族谱来的,爷爷是吉字辈,叫宋吉波,爸爸是庆字辈,叫宋庆华,而宋纤云是先字辈,算命的说他压不住这个字,得取个女名好养活,才用了同音字“纤”,按照长幼,占了云字,最后确定为宋纤云。
登记名字时,工作人员笑了一下,说这名还挺有诗意。
前三岁,因为是早产儿,生产条件不好,身子弱得风一吹就倒,跟细树苗一样,一个食指勾住后衣领,就能被提起来。
四五岁,小萝卜终于长肉了,水灵灵的,每天像个小鸭子,咿咿呀呀地跟在小姨后面。
宋纤云的童年除了没有外出打工的父母陪伴,算得上无忧无虑。
小姨读小学,班主任正好是外祖父,宋纤云还不识字的时候,就已经在课堂上和哥哥姐姐们相处得其乐融融。
小学生的桌椅板凳对人类幼崽来说,还是太高,小纤云费劲巴拉地爬上去,小短腿一晃,教室的地面又坑坑洼洼的,高凳子晃悠悠,人“啪”一下掉下来,跟糯米团子沾了灰一样,灰扑扑的。
为此外祖父专门砍树做了迷你版本的小书桌,新的,松木香,特别好闻,边角处还害怕他磕到,打磨成了圆弧形。
上课时,他就搬着小桌子,小板凳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姨旁边。
还学着小姨,两只手乖乖交叠放在桌前,不吵也不闹,仰头看外祖父在木头做的黑板上写着他看不懂的符号。
他坐得靠前,当时学校买不起粉笔,用的是木炭。
通常一节课下来,宋纤云白嫩的脸蛋子搓得黑黢黢的,只有两只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小姨每次下课都要打水给宋纤云擦脸擦手。
小孩子上课喜欢龇着个大牙乐,牙齿上也是木炭灰。
小姨让小纤云跟她一起漱口,她怎么做,小纤云就有样学样。
小姨喝水。
小纤云喝水。
小姨鼓起腮帮子漱口。
小纤云鼓起绵软白嫩的脸颊。
小姨吐掉脏水。
“噗——呸”,擦嘴。
小纤云吞下脏水。
“咕咚——”,擦嘴。
小姨:“……”
小纤云:“嘿嘿……”
下课后,外祖父喜欢背着手巡视教室。
小纤云就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背着手,像个小老头,跟在外祖父身后。
外祖父挠背,小纤云短胳膊够不到后背,只能挠挠白皙的后颈。
外祖父喝茶,小纤云就端起外祖母特制的小水杯,仰头咕噜咕噜地喝。
外祖父吐茶叶,小纤云没有茶叶,只能像个卡哇伊小水枪飙水。
孩子的世界总是模仿,模仿他们一切感兴趣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只觉得好玩。
甚至,连死亡也觉得是在睡觉比赛。
他以为,外祖父教完小姨,以后还会教自己认“a o e i u v”
但是小姨都还没小学毕业,外祖父就死了。
葬礼到处都是白啦啦的布,小纤云的脑袋套不住孝帕,大人们就裁了一半,给小脑袋绑上。
一跑起来,像风筝尾巴。
泥地的坝子里乌泱泱跪了一堆人,小姨哭唧唧的,妈妈也哭,他们都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笑嘻嘻的。
小纤云不喜欢哭,大家都哭,好无聊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隔着棺材板,踮起脚去看里面一动不动的外祖父。
小纤云以为外祖父是在和自己比谁睡得更久,拉着妈妈在棺材旁边给自己铺了个小地毯,他非常自然地躺下去,学着外祖父的模样双手交叉,准备睡觉。
还没睡着,就被妈妈一只手拎起来晃醒。
他突然想起来,外祖父也喜欢一只手把他举起来,像抛硬币一样,飞到半空,落下,被一双温暖结实的手臂接住。
飞翔的感觉很好。
小纤云喜欢小鸟儿自由自在飞翔的模样,所以他在妈妈手上笑得咯咯儿的。
但他还是想和外祖父比睡觉,但妈妈说这几天不能睡地上,他就窝在妈妈怀里睡。
他输了。
睡觉比不过长眠。
小纤云光着脚丫半爬到棺材边缘,因为够不到,他就用棍子戳戳外祖父僵硬的脸。
皮肤没有像平时凹下去立马弹起来。
而是形成一个凹陷,过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恢复原状。
家里的亲戚都说。
这小孩不怕死人的。
小纤云当然不懂了,睡觉为什么要怕,只不过外祖父睡得太久了些。
外祖父死了,外祖母改嫁,小姨小学毕业,出门打工了,偏远农村家庭就是这样,一场葬礼热闹过后,好像什么也不剩了。
只有屋背后一座孤零零的新坟,上面的花圈很大,花朵五彩缤纷,很漂亮。
除了漂亮,便没了别的生气。
小纤云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对自己也很好。
就是……爱打他。
他去河边疯玩一整天,回来时还丢了一只鞋,他都没反应过来,笤帚风声就过来了。
又细有长,不会伤筋动骨,但真的好痛。
再长大一些,宋纤云能上树了,摔下来鼻血流得满脸都是,好,又是一顿打。
越被打他就越不服输,去悬崖斜坡边,当滑滑梯玩儿,裤子屁股那块儿滑得稀烂。
奶奶打过一顿后,晚上开着灯给自己缝裤子,小时候家里是那种拉绳式的灯,黄色的,像黑夜里的小太阳。
宋纤云又跑去偷人家的桃子,被狗追,被狠狠咬了一大口,长大时,脚踝处那个咬痕还依稀可见,家里穷,医学防范意识不发达,奶奶就用白酒往他腿上淋,宋纤云疼得吱哇乱叫。
也没去打疫苗,到最后上大学,宋纤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狂犬病。
除了这些,他还去打马蜂窝,脸上被马蜂叮了块大包,又红又肿,喝稀饭都扯着脸疼,奶奶挨家挨户给他要蜂蜜涂在伤口处。
后面上了幼儿园,宋纤云没哭。
教室里一堆小朋友敲门打门,奶奶就站在后门观察他,看见人没哭,欣慰地点了点头。
等奶奶走了,宋纤云才意识到奶奶可能不要他了,嗷嗷扯着嗓子开始嚎。
奶奶说当时她都走到校门口了,听到宋纤云洪亮的哭声,又立即折回来。
不过,度过适应期,他就喜欢上幼儿园了。
班上的男生和他一样皮,宋纤云找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下课后去太阳花草从里捉小蜗牛,捉毛毛虫,倒给家里的大公鸡吃。
还去抓蛇,他不怕爬行动物,逮蛇比爸爸还厉害,他不知道七寸在哪里,只死命掐住蛇脖子,蛇身缠绕手臂,扭动挣扎。
有一次在学校里抓到一只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女老师吓得大哭,男老师也不敢上。
最后是保安大爷把蛇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