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破釜沉舟千帆过,请君入瓮断终生(2 / 2)
辰族主怒骂了一声,对寒岐轩说:“不用管我,将这畜生拿下!”
寒岐轩惊觉,快速起身,目光阴沉:“你确定要坐实弑父的罪名?”
墨云箫双目悲凉,仰天失笑:“坐实又如何,天下扣给我的罪名还少吗?我绝不认命,就算死,也要风风光光地等着玉轻然来杀我!”
寒岐轩的愤恨达到极致,双手缓缓张开,冰灵浮现在掌间。
辰族主大惊:“岐轩,快住手!”乱动灵力,会有损他灵脉,他为了赢过墨云箫,真是入魔了!
寒岐轩却管不了这些,冰灵在他面前一点点凝结。他现在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斗争,把一向高高在上的墨云箫踩在脚下!无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墨云箫转瞬扣紧手掌,辰族主眼前发白,被掐得几乎断气,即将踏入鬼门关。
忽然,背后剧痛来袭,墨云箫身体重颤,唇角不由溢出血流。他侧眸,余光扫向身后。
二长老眼神躲闪,从墨云箫背后放下手,“少主,对不住了!”
墨云箫大喝将他踹开,踢起脚下一节树枝,顷刻间贯穿了二长老的喉咙。
“二哥!”三长老带领封景星以及一众护卫匆匆赶来,接下二长老的身子。二长老伤得极重,喉咙动脉被刺破,血成汪洋之势流淌而出。三长老将止血药敷在他喉咙上,急忙运功为他疗伤。
二长老那一掌打得凶狠,又击在左侧,牵动了墨云箫胸口的伤。寒岐轩趁机闪到墨云箫面前,用带有灵力的一掌朝他拍下。
墨云箫拼尽全力运起纯阳内功,接下这一掌。
霎时间,狂风大作,地面跟着颤了几颤,两人双双被击飞。辰族主顺利从墨云箫手里逃出,剧烈咳嗽起来。封景星走过去,连忙搀扶辰族主退后。
身上的疼痛让墨云箫定了定眉,捂着胸口,想要起身。远处的寒岐轩目光森冷,掌间冰灵大开,用力一掷,两根罗寒至冰刺划破寒风,直接洞穿墨云箫的两肩。
墨云箫被钉在地上,身体发抖。效忠辰族主的一众护卫凑上前,举长枪下压,却见到他不顾疼痛,不怕死地双手拍地,想要借力起身。无数杆长枪用力挤压,堪比大山之重。在这里,人人都是命运的审判者,想叫他屈从。
另一边,寒岐轩脸色发白,继续催动灵力,使劲把罗寒至冰刺的寒气放大。
此刻辰族主已经缓过神,立即上前按住寒岐轩的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明智之举!”
“我要让他再也起不来!”寒岐轩死死盯着被围困的墨云箫,不放过每一帧、每一画。辰族主忽然没了话。
可惜事与愿违,一杆杆长枪在寒岐轩眼前碎裂成段,反方向弹出。众多护卫被大力击飞,死的死,伤的伤,一时间惨叫连连。就连那两根罗寒至冰刺,也被墨云箫用内功逼出。
寒岐轩再度受灵力反噬,半跪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辰族主看得胆战心惊,抓住寒岐轩的肩膀:“你灵脉已经受损,再这样下去,可能再无法施展冰灵,不能再继续了!”
寒岐轩不肯听,推开辰族主,千机凌玉化作他手中一柄法杖,释放出冰灵第十重的太阴真水。
刹那间,墨云箫的身体又被冲回生死迷魂阵中。
辰族主面色一灰。他没有想到,他的儿子还是步了他的后尘,对墨云箫的恨比他还深。这份恨已经化作一道魔咒,牢牢禁锢住他的身心,比当年的自己更可怖。
寒岐轩调转法杖,天光弱水瞬间涌出,袭入阵中,成四道滚烫的链条,牢牢困住了墨云箫的手脚。
天光弱水是冰灵中一道特殊的招式,特殊在化柔为刚。水性柔软,但一旦接触到外人身上,尤其是功力深厚的人,就如烧开的热水般滚烫,越是挣扎,束缚得就越紧。
三长老骇然,一个没有灵力傍身的人,体力几乎耗尽,重伤之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然是奇事!
墨云箫催动纯阳内功,链条骤然缩紧,不消片刻,手脚腕被烫出红印。他的唇紧紧抿着,忍痛挣扎的同时,神色逐渐黯然。
他抬头瞧外面的天色,此刻夕阳转瞬消逝,太阳完全下落,再无半分光亮投入他眼里。
墨云箫出神望着东方的天空,薄唇缓缓张开一条缝。
他用意念在说:“对不起。”
他已经做到了极致,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世人,无愧于生命。
只有愧于那个明知此路不通,却还傻傻牵起他的手,等着他回去的人。
玉轻然一直不希望他死,给了他人间温暖与反抗的勇气。可是现在他发现,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手脚上的枷锁。他再惊才盖世,也只是个普通人,无法跟灵力大开的寒岐轩抗衡,更无法违反世间规律。
所以这次,他又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了。身不由己,不得不放弃。
四根罗寒至冰刺透过弱水细链,打入他四肢,钉在至要关节。霎时,刺骨的凉意袭进全身。墨云箫身体一颤,受罗寒至冰刺的折磨,他痛苦万分,脚步不稳,双手无力垂下。
寒岐轩踏入阵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白赋剑刃搁在墨云箫脚后,一点点挑着他的脚筋。寒岐轩割得很慢,存心要折磨他,让他慢慢感受着自己是怎么从常人变成不良于行的废人的。
墨云箫闭眼咬牙,脚下顿时一软,没办法再维持站立的姿势。
半晌,割完最后一块地方,寒岐轩弃了白赋,说道:“这是你欠我父亲的,从此以后,你也和他一样,只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听着这声“父亲”,墨云箫觉得讽刺至极,不禁冷笑。
寒岐轩看懂了他的笑,顿时恼羞成怒,用力掐着他肩头伤口。骨头咯吱作响,滚滚不尽的鲜血流出,浸湿了衣衫,还染红了寒岐轩的手掌。
“疼吗?疼就喊出来!”
墨云箫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看寒岐轩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哦,本宫忘了,你是不知道痛的。可惜啊,你最终还是没能娶到轻然,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成为我泽川的阶下囚。”
寒岐轩取出封灵镜,阴恻恻笑道:“你可是潜迹的千古罪人,一身灵力留着也是为祸众生,不若将它拿出,好赎清你的罪过!”
封灵镜顿时开启,对准了墨云箫,一寸一寸把他的灵脉往出抽。
三长老直接看呆。修灵者的灵脉与心脉相通,又扩散至人体的奇经八脉。可这断灵之痛,有如抽筋断骨,即便不死,也会丢掉多半条命。寒太子当真是下了狠心,不给他半点再站起的可能。
封灵镜吸附下,墨云箫的身体被腾空架起,四肢脉络上划开了一道道血口,四条灵脉从肢体内部被抽出。心田位置是一条更为精纯的灵脉,它被寒霜覆盖,却依旧鲜红似火,此刻也随着封灵镜的吸附一寸寸被抽出。
墨云箫忍着腕上的疼痛,垂落的手掌猛然抬起,抓紧了细链。冷汗已然浸透他全身,细密挂在脸上。冷风在耳边吹响,像一把刀子割在脸庞,他已经痛到牙关打颤,目光却如刀子般盯着寒岐轩:“我无罪!”
寒岐轩加大封灵镜的抽取力道,冷声数落他的罪行。
“罪一,以下犯上,弑君夺位;罪二,残害众生,引起众怒;罪三……”
“我无罪!”墨云箫冷声强调。
寒岐轩顿了顿,继续道:“罪三,朝三暮四,情有不衷!”
“我无罪!”
“我无罪!!”
“我无罪!!!”
三句高喊响彻阵中,除却寒岐轩,再无人能听到。寒岐轩声音骤然拔高:“你滥情寡义,花言巧语迷惑轻然又弃她不顾,早该千刀万剐,还敢说你无罪?”
墨云箫隐隐笑起,仰首越笑越大声,笑他的颠倒黑白,笑自己的咎由自取。人人都骂他滥情寡义,却无人会想起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沦落到这般地步。
墨云箫笑够了,慢慢正首,声音沙哑地道:“就算我有罪,也是你们逼的。真相总会公诸于世,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寒岐轩面色阴鸷,青筋凸起,一声怒喝,猛拍向封灵镜,牵扯出墨云箫最后一道灵脉。
“啊啊啊啊啊啊!”
被抽尽灵脉的身躯陡然落地,墨云箫倒在地上,身下土地已经形成一方血泊。他的面部肌肉不断扭曲,呼吸在断续中发颤,浑身不能自己地抽搐。
五条火红的灵脉整齐浮于封灵镜前,它们光芒四溢,灵气充沛,是墨云箫用尽半生时间苦修的成果。再转眼,它们就这样被封灵镜的力量无情震碎。
墨云箫瞳孔骤缩,再剧烈的伤痛也比不过眼前一幕。散落的灵光聚集在他面前,他颤抖着双手去接。
它们仿佛通灵性般,轻轻飘落在他的手上,亲吻他的掌心、手指,又落在脸颊上、长睫上、受伤的肩头……想要与他融为一体,却因为少了相接的灵脉,再也融不到一处。可它们依旧敬爱着这位主人,围绕着他,始终不舍离去,尽管他已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墨云箫望着这些经由自己双手创造,跟随他多年的灵力,眼底忽然有了泪意。他想起了从懂事起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刻苦修炼的自己,跌倒无数次,站起无数次,直到遇见师父,才敢光明正大地修炼。像他这样跌落尘埃、卑微到骨子里的一个人,此生有三幸。一幸,遇恩师赏识,教导成才;二幸,天赋在身,灵力超群;三幸,有妻如斯,厚爱于他。
但老天总喜欢跟他开玩笑,收走了他的师父,收走了他的玉轻然,最后连他的灵力也要收走。
玄顾感受到主人的悲痛,一瞬从地上立起,发狂朝寒岐轩刺去。寒岐轩一惊,不敢松懈,与之缠斗起来。
没有主人掌控的剑,又怎敌得过寒岐轩?
玄顾和灵力一样,跟随他长达上千年,墨云箫不忍看到它最后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于是忍痛挥散了灵力,闭起眼睛道:“收手吧!”
玄顾停止了进攻,寒岐轩也住了手。
“我认了。”
凄风萧瑟中,仅仅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玄顾听从主人安排,安安稳稳躺回剑鞘里,不再动作。
寒岐轩怔怔望着墨云箫。前一刻还在说着“绝不认命”的话,下一瞬就坦然地变卦。他冷嘲:“你果真和父亲说的一样下贱!”说罢朝他打出一掌。
墨云箫的身躯转瞬跌落在阵外,封景星怕出意外,带人上前围得水泄不通。只是这次,他再也没办法反抗了。
寒岐轩收了生死迷魂阵,看向辰族主,交代道:“辰族少主坠落无回渊,本宫观微见到其藏在积雪下,辰族众人连夜挖通路径,寻到尸体。”
辰族主看向三长老,三长老意会,拱手应是。
“霁风!”寒岐轩喊道。
霁风即刻从暗处现身,跪立在寒岐轩面前。
寒岐轩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墨云箫,凉薄了声音:“用极北寒铁锁住他。”
霁风垂首应是,拿出用极北寒铁锻造的镣铐,拷上墨云箫的手脚。
寒岐轩笑盈盈瞧着这个终于倒在他面前的人,忐忑的心总算安定下来。剩下他欠他的,此后有的是时间细算!
灵力反噬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寒岐轩消耗太多精力,顷刻之间晕倒在地。
“岐轩!”
“殿下!”
辰族主拥住他,探向他的脉搏,顿时面色一变,慌忙招呼霁风:“快,把他送回泽川,告诉永思丫头,先把千年雪灵芝喂给他,可助他恢复内伤,剩下的等吾回去再说。”
“是!”霁风抱起寒岐轩,朝泽川方向奔去。
等二人走后,辰族主这才回首看向地上的墨云箫,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辰族主蹲下探试他的身体,心中不免一惊。常年受寒气侵蚀,以至寒毒入骨,加上重伤难愈,元气大伤,就算岐轩不杀他,恐怕将来也难逃痹症之苦。
须臾,辰族主掏出两根银针,刺入墨云箫的风池穴和百会穴。墨云箫感受到疼痛,睁眼醒转。想起寒岐轩的伤势,辰族主恨极,上前往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喉间的腥甜立刻涌上,墨云箫就着地上吐出一口残血。
辰族主取出防身的竹鞭,一鞭一鞭抽在墨云箫身上。
二长老的伤已包扎好,幸而止血及时,没有性命危险,只是伤及喉咙,今后不能再出声讲话了。他上前握住竹鞭,三长老替他说道:“族主,别打了,再打下去,少主就真没命了!”
辰族主眼中怒火足有三丈高,不得已扔了竹鞭,不看三长老,死死盯着地上的人。
墨云箫趴在地上一鞭鞭挨着,背上都是条条状状的血痕,染血的黑衣被抽裂好几处。
辰族主觉得对于这样一个畜生,无论打多少鞭都不解气,于是改了口气道:“修灵者失去灵力,当被逐出五国皇室王族,贬为庶人。就算将来真相大白,有人为你正名又怎样?你和玉轻然,没有可能!”
墨云箫道:“我修为尽失,寒岐轩也好不到哪儿去,在灵力被反噬的情况下,强行催动,就是在燃损灵力。不出三日,他的冰灵就会堕到只剩一层,并且永远无法再上进。”
墨云箫挣扎着扭转身体,抬手间,粗重的镣铐撞击声叮当入耳。他看向辰族主,笑道:“认识你儿子这么久,他好像只会做自取其辱的事。”
辰族主脸色霎时阴沉得可怖,吩咐封景星:“牵匹马来。”
封景星一怔,不知辰族主要做什么。二长老和三长老这两位辰族老臣却清楚的很,纷纷摇头阻拦。
三长老极力劝谏:“族主,不可啊!您不在族中这段时间,是少主在打理族中大小事宜,恪尽职守,无一日懈怠,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
辰族主勃然大怒:“谁准你们还称呼他为少主的?自始至终我辰族少主只有一位,就是泽川的寒太子,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卑贱之人,两位长老还要抗命?”
二长老和三长老见封景星已经动手牵过马,再劝也无济于事,遂默然。
“吾倒要看看,你的嘴还能硬到何时!”辰族主指挥封景星将缰绳缠在墨云箫脖子上,冷笑:“拖他出林,秘密送往泽川地宫。”
封景星叫上几个泽川暗守陪同,牵着马,拖着墨云箫往前走。
怕出人命,封景星牵得很慢。
即便如此,墨云箫遭受的折磨一点也不少。脖子上立即被勒出一圈红印,拖的时间长了,距离远了,红印变血印,深红见底。墨云箫的身躯被拖了一节又一节,镣铐的擦地声随身躯移动而此起彼伏,地上的碎石断枝擦过他的伤痕,透过破碎衣衫扎进他脆弱的肌肤,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辰族主在墨云箫面前停驻,讥讽道:“不知玉轻然那丫头见到你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话落,辰族主翻身跃上另一匹马,在大笑中策马向泽川奔去。
这一路久远漫长,拖到最后,墨云箫全身上下除了脸,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尤其是胸膛和膝盖,被磨得血肉模糊。封景星撤下那两根提神的银针,墨云箫当场晕厥。
几个暗守护送人往泽川地宫方向而去。目送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封景星面朝辰族三叩首:“爹,娘,姐姐,这个屠我们封家满门的人终于自食恶果,太子殿下和族主一定不会放过他,比起死,活着会让他更痛苦。我总算为你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