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后(2 / 2)
看着那人在山野里遍寻草药,赫胥想起了那个在田埂间检查药苗的背影。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来着?他有些记不清了。
果然活得久了,记忆也会跟着模糊。
闲来无事,他便随着那个男子又折回了金陵,这时距离他离开也不过十来年。
原想着去公孙府看一眼,再继续跟着那个医者游历,结果刚到府门前,便瞧见了高悬的丧幡。
从来往路人口中得知,公孙府的长孙前些日子病去了,时年不过十三岁。
照理说,公孙府的直系只要秉性纯良,应该多福多寿才是,怎么会有十几岁就死的嫡出。
赫胥又想起当年公孙连理的兄长,也是死于十几岁,总算是察觉出了问题。
前后差不多有五百年,倒是够一个凡人轮回。
他回到那个僻静的小院,刚一进院子,就察觉出院子里有人来过。
并且凉亭里的鲛烛也没了。
赫胥顺手从灌木中扯下一片绿叶,对着阳光看了会儿,眼里的兴趣逐渐浓烈起来。
进来院子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像是很了解这里一般,径自往两个厢房走去,待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鲛烛也是那个孩子取走的。
因为瞧不清面容,赫胥不好断定那人是谁,可他隐隐觉得,应该是个熟面孔。
刚踏出小院,他就瞧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候在不远处。
那小厮看见赫胥从小院中走出来,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
赫胥无奈轻咳一声,出言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厮被赫胥的声音唤回了神智,立马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抬起脸回道,“小的是这府里的下人,原先是公子的伴读,公子去之前交代小的在这里候着,要是有人从小院里出来,就让小的随身伺候那人,并且府里的一切都听凭吩咐。”
又是这套熟悉的说辞,赫胥感觉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位故去的小公子,应该就是五百年前公孙连理的哥哥。
只是这人到底是谁的转世,又为何每次都投胎到公孙府。
这个答案恐怕得去找孟婆要了。
人已经死了,再多的疑问也都没了意义。
他挥手示意小厮起来,却在准备转身回小院的时候,那人继续说道,“大人留步,公子还有话让小的转达。”
赫胥停下脚,转身看向那小厮,示意他继续。
却见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盅,双手托到赫胥身前恭敬地说,“公子让小的问一句,大人可要收回这个瓷盅,如果不收回,那这盅烛便会在公孙府的祠堂里长燃不灭,等候大人下次回府。”
看着那个有些年头的瓷盅,赫胥刚想伸手去接,却想到刚刚那小厮说的是“回府”,而不是别的什么词,又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他问,“你家公子还说过什么?”
小厮惶恐地看向身前的少年,想了片刻回说,“公子常说,与人为善,方得善终。”
“与人为善,方得善终。”
赫胥念着这句话,又扫了眼府里未退的白,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样的孩子要是能长成,应该也是个有大造化的。
赫胥回了小院后,没多逗留,便又寻那医者去了。
他不擅医,也不懂草药,可跟着那个男子会让他觉得白术就在身边。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哪怕对于神,也能产生极大的影响。
可是凡人终究只能活个几十年,那人死后,赫胥又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无奈之下,他回了昆仑山。
此时的昆仑山已经基本稳定,各仙君为了不留遗憾,基本都出去游玩了,注定要离开,何必拘于一方。
而新上任的山神却是闭关去了。
这个位置不同于其他神仙,只要仍有阴邪之物需要镇压,昆仑山就离不了山神。
赫胥在居住过的仙府里静坐了百年,又去白术曾经住过的院子待了百年。
这两处院子承载的记忆不多,因为那时候的他们不是在各自忙碌,就是在闹脾气。
他知道白术喜欢在树下窝着,无论是银杏树下,还是梧桐树下,都曾有过白狐的身影。
他也学着在树下躺着,可直到被落叶埋起来,他都没猜出白术当年缘何喜欢这么做。
昆仑山还是那个昆仑山,只是曾经那片红色的槐树林已经成了一处普通的山坳,遍地花花草草。
他将自己几乎所有的神力都留在了昆仑山,三界已经不需要他去守护,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山里的封印。
而他的余生,也用不到那些力量了。
再次离开昆仑山,赫胥眼里的凡间已然乌烟瘴气。
他知道,又一个朝代要过去了。
而他的出现,或许会加速这个时代的灭亡,当然,也将迎来一个新的篇章。
辨不清方位的赫胥随便选了个方向便走了下去,虽然外面民不聊生,可对于一只猫来说,山野里便是他的天下。
此时的赫胥已经不再是体型巨大的彪,因为神力的耗尽,他变成了一只比普通猫仅大一圈的黑兽。
虽说体型上的落差导致他的行程变得缓慢,可也影响不到他游玩的心情。
毕竟,谁能指望一只猫去做什么。
他自己更是不想插手这混乱的时局。
走到城墙脚下,赫胥才反应过来,自己千里迢迢,竟然来到了京城皇都。
只是此刻的皇城烽烟四起,时不时传来的轰隆声昭示着这里正遭受袭击。
黑猫穿梭在四处奔逃的人流中,又一次见证了一个王朝的没落。
可当他瞧见几个太监想将一名女子溺毙的时候,终究是没忍住将人救了下来。
稚子无辜,尚未出世的孩子更是无辜。
不知白术当年救公孙笑是不是也是这个理由,他曾经做过的事,赫胥也想尝试一番。
这样,是不是更接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