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迟来的真相(2 / 2)
“大人息怒,我没有,我……”
赫胥不给她机会狡辩,直接伸手指向她的眉间,打断了她。
“这是九年前你看到的,如今再看一遍,想好了,要什么。无论要什么,都得你自己去争取,公孙府能给你的,都已经给足了。你若愿意安度余生,想留下,没人拦着。你若奢求更多,便自行离去,这府里容不得腌臜之人。”
莫沉焉怔愣地看着面前人从未改变的容貌,想起九年前这人隔空对自己说过的话,心底的恐惧越来越深。
她刚刚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想接近他,可还什么都没做,她还来不及做什么……
莫沉焉避开那人的视线,垂下头颤声问道,“你真的……是神吗……”
白术厌恶地转过脸,冷声道,“你拒绝过神的好意,如今神再次眷顾你,你若继续不识抬举,结局只会比你看到的更差。”
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谁都不能坏了赫胥的心情。
莫沉焉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好似在发抖。像是控诉一般,她使出浑身力气吼出一嗓子。
“您若真的是神,为什么十几年前不眷顾我?不救我莫氏一族!”
赫胥撇过头,怜悯地笑了,“你以为你父亲是个好人?他是如何得罪淮阳王的你可知道?你父亲逼良为娼给淮阳王送女人,结果自己没把持住将人给祸害了,竟还嫁祸给了淮阳王,那姑娘便一条白绫吊死在了他屋前!你还觉得你家无辜?”
莫沉焉从来没想过淮阳王害莫家的原因,她只记得仇恨,小时候亲人灌输给她的仇恨。
可当有人告知她,你父亲活该,你们家活该的时候,她仍觉得世道不公。
哪里不公?
或许只是对她不公吧。
莫沉焉始终垂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得往地上砸,声音也哽咽起来。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害了我全家,害我成了孤儿……”
白术冷笑一声,说出的话无比刻薄。
“那你可曾想过,就因为你父亲作的孽,引发了之后一连串的事故,而这之中,有人比你更可怜!你眼里也就只有自己,何曾想过别人?那些因为你们家而活在深渊的人,你可曾愧疚过?”
这一句句的质问,和公孙长留这些年的声声斥责一般无二,锤得莫沉焉无地自容。
白术冷哼一声,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在了原地。
莫沉焉低着头,没见到这一幕,但却因为少了一道凌厉的目光而变得没那么窒息。
她抬起头看着少年痛惜的样子,心里堵得难受。
她问赫胥,“为何九年前你不说?又为何现在说?一直瞒着我不行吗?”
赫胥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莫沉焉,无奈地叹息,他伸手轻抚她的发顶,神情专注而温暖。
“九年前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也不愿去懂。原本小爷想着,不说就不说罢,毕竟你在慢慢成长,变得优秀。可你今日所思所想,叫人失望,你的贪婪和野心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里渗了出来,让人很不舒服。所以小爷想放弃你,给你自由。”
莫沉焉听了赫胥的话,一颗心好似坠入湖底,浑身寒凉。
她想到刚刚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想到自己躺在那个老男人的身边,想到手上沾着血……
她伸手抓住赫胥的手腕,好似抓着救命的稻草。
她眼泪顺着脸侧滑落,一双眼却死死盯着少年。
“别放弃我,求你!我不想杀人,我不想过那样卑微下贱的日子!求你别放弃我!”
此刻,莫沉焉的眼中看到的是光,是能将她救于水火的神明,而不是一个翩翩少年。
赫胥将手腕从她手中抽出,看着她满眼的绝望,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你要什么。”
莫沉焉吸着鼻子想擦掉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哭,她跪在赫胥脚边挺直背脊,认认真真磕完三个响头。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由衷地恳求道,“求您,让我留下来,我愿用余生随侍您左右。”
赫胥听罢气笑了,他转过头不去看那张哭花了的脸,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小爷不需要人伺候,你做你自己就好,那些记忆小爷便不给你抹去了,算是对你的惩罚。但你也别对人说,尤其是长留,他已经完全脱离了那段命运,莫要惊扰他。”
莫沉焉突然有些羡慕公孙长留,他什么都不用知道,也避免了所有悲剧。
她点点头,继续抹着眼泪,问道,“那我以后还能给您束发吗?”
赫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觉还算舒适,也不怎么遮挡视线了,于是满意的点着头,“行,不过你得记住,若是你仍旧心怀不轨,与小爷越靠近,你的下场越惨。”
莫沉焉释怀地笑了,那副又哭又笑的样子,倒不像个大姑娘,难看死了。
赫胥和白术出现在留仙居的时候,乾甲和莫沉焉已经忙碌了起来。
他俩自己找了个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热闹却不觉嘈杂。
莫沉焉端着托盘给他俩上茶的时候,顺带捎了两碟点心。
她笑着对二人说道,“今日刚来的新茶,两位大人尝尝,点心是掌柜送的,请二位品鉴,有什么建议,晚上回去再说!”
白术很少见到莫沉焉如此明媚的笑容,像个俏皮的小丫头,他盯着看了会儿,没瞧出端倪,客气的点了点头。
“得嘞,您二位有什么吩咐就叫一声,我立马上来!”莫沉焉说完便转身下楼,背影看上去,也是无比愉悦的。
白术好奇地问赫胥,“您后来又对她说了什么?变化如此之大。”
赫胥捏着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咀嚼了几下惬意的眯起眼,他咽下食物回道,“假如小爷不要你了……”
话没说完,赫胥便听到茶壶落在桌子上的闷响,茶水溅了一桌面。
看着白术铁青的脸色,赫胥接过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茶,边喝边摆手,“都说了假如!”
白术面如死灰地盯着赫胥,语气里满是幽怨。
“假如也不行!”
赫胥将点心碟子往白术那边推了推,顺带着将桌面的狼藉挥退,给他斟了一杯茶,“你都这般了,更遑论一介凡人。尤其还是她这种从小无人疼爱的可怜之人,如果连神都将她放弃了,她还能剩下什么?”
“您没许她什么吧?”白术警惕的看着赫胥,生怕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赫胥白了他一眼,嫌弃道,“小爷这么怕麻烦的神,有你们三个已经够头疼的了!”
白术闻言,心满意足的笑了。
八月中,天气晴好,长明街上人头攒动。
一身月白的儒雅公子从街尾走来,他一手拎着刚出锅的烧鸡烧鹅,一手提着几瓶佳酿,穿过重重人群,挤进了人满为患的茶楼。
年轻的女管事熟稔地接过热食,递给柜台旁的少年装盘,自己则拿出四只精致的酒碗放在托盘上,还不忘加上几碟凉菜,她一手一个托盘,领着那公子上了二楼。
公子身后,青色衣衫的店掌柜也放下手中活计,紧跟着往楼上走,脸上满是笑意。
临窗的位置上,黑衣少年转头看过来,脸上露出垂涎之色。
而他对面的白衣公子,视线始终落在一处,神色柔和。
时下永平九年,祭月节。
团圆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