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呦呦鹿鸣(2 / 2)
“那……那具男尸究竟是谁?”老板娘突然想起来,问道。
“哦,不是已经和本案件无关了吗。告诉你倒是也无妨,是状元巷另一边的一户人家,姓于,就是那个卖状元鱼汤的,啥时候死不好,非得这个时候来添乱,还嫌黄泉路上不够挤吗?”
“田……田大人,”正说着话,衙役王大郎突然闯了进来,一不留神差点趴到那摊烟叶之上,顾不得形态不佳,慌忙对田师爷说道:“高大人回来了!正找您呢!”
“尸体找到了?”老板娘显然比田师爷对这个案子更感兴趣。
“没有,我们在城外转了一天,啥都没找到,是这个案子又出了幺蛾子了!”王大郎急的一身汗,偏偏田师爷却不着急:“怎么?凶手都认罪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又……又来了一个姑娘,说是自己杀害了祁夫人,好像叫叶什么东西的。”
“咣当”一声,黎小五失手将空了的酒壶摔在了地上。
衙门口又是里外三层的人,密密麻麻,上次这么多人围观的时候,黎小五还孤零零的站在最中心,而现在却被一脸紧张的老板娘拽着手凑在里三圈里,看着公堂上急的焦头烂额的高大人。
鹿呦呦在亚城里竟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出了名的小丫头,一时因为她坎坷的身世,二是因为她一向乐天的性格。老板娘拉着黎小五的手低低的说着:“我刚来亚城的时候,买下了蔟食以后,就几乎身无分文了,当地的老板们联手排挤我,整整两个月,我们几乎都没有任何收入,那天我几乎要放弃了,想要关了门回家算了,坐在门可罗雀的蔟食门口,看到那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明明连衣服都是大大小小破破烂烂的,但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以为她是个叫花子,没成想她却给了我一块糖,她说这糖是别人给她的,就剩下这一块了,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糖,就觉的生活其实不会太艰难了。”老板娘叹了口气:“就是那块糖,给予了我继续咬着牙坚持下去的动力。如果一个人人都想她不存在的小丫头都能坚持着笑着活下去,那我还有什么借口抱怨生活的不如意呢。”
向来衣冠楚楚的高大人此时鬓发都乱了几分,却只顾着侧着身子同田师爷说着什么,散落在双颊的一缕头发有几分油腻腻的光泽,黎小五叹了口气,世人皆向往高官厚禄,哪知高处不胜寒。
随着一阵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蓬头垢面的鹿呦呦被左右两个衙役架起两个胳膊拖了进来,像是一具没有知觉的稻草人一样,丢在地上后就趴伏不动了,那具纤细弱小的身体许久才微微起伏一下,想来高大人这次是动了真格了。鹿呦呦显然是经受过一番折腾的,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了褴褛,垂挂在地上,一只鞋上裹满了泥巴,另一只鞋已经丢失。衣服曾经的颜色已经不容分辩,褐色凝结了的血迹斑斑点点的点缀其上,鹿呦呦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们逐渐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几次想要起身将自己的身体裹住,但是几次挣扎都没有成功,只是那张秀美的面庞在几次起伏中暴露在众人的眼前,嘴角干涸的血迹以及肿胀的半张脸黑紫参半。本来还稀稀拉拉交流着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鹿呦呦是个爱说笑的姑娘,是个嘴甜的小机灵,虽有祁夫人的照料,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祁夫人本身也是个揭不开锅的,鹿呦呦就只能仗着自己年级小上街捡一两口吃的,她看到谁都凑过去喊一声婶婶今天真俊或是大伯今天手气一定最壮,状元巷的人习惯了将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照养,今天东家塞给她一口粥,明天西家给她一件破袄,她就嚼着冻成冰碴的粥,穿着已经不知道经了几手的袄在冬日的阳光中笑着,像一棵杂草一般,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我可不能死,我还得等着我阿爷阿娘回城的那一天呢。”若是哪一日偶然得到了半口荤腥,她必定抱着就往家里跑,一进门就喊的满巷子都听到了:“干娘,干娘,祁哥哥中午有肉可以吃啦!”
人群静默的看着,大厅之中静若无人,只有鹿呦呦时不时因疼痛而发出的低低呻吟声。
“闺女啊,有啥你就说啊。”吕老板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跺着脚说:“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孩子!我们看着你长大,还能不清楚吗?你究竟知道什么,你说啊!”
鹿呦呦抽泣了一声,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干娘是我害死的,与旁人无关。”
“不是她。”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声打断了她。是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叶之萍,一身白衣的叶之萍此刻脸色雪白,全无半点血色,比她的脸还要冷的,是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没有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