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节)(1 / 2)
和亲人断了联系,等于在亲人那里死了。
一年多没有云枝的音讯,母亲的一双大眼睛快哭成了眯缝眼。本来母亲遇事就不往好处想,平时就连家里人出门去,如果赶天黑前没有回来,她都怀疑掉山沟摔死了或者被坏人杀了。尤其,每次她站在崖边上叫喊几声还没回声,她就认准是被狼吃了或者被鬼拉走了。虽然谁也没见过周围有狼出现,也没有见过鬼长什么样,但母亲大脑里的狼和鬼是一样真实存在的,常常把自己吓个半死。她时常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地祈求太山爷保佑,一边打了灯笼或手电向着山沟没名没姓地喊问,“来了没?”——据说半夜不能叫活人的姓名,要是被小鬼听见记住了,就会登记在生死薄上立即拉去见阎王爷。但每次在母亲的恐惧达到极限的时候,家里人总会回来。
这次,母亲的心真死了,悬在半空快两年了,云枝依然没有回家来,多坚强的心也经不住这样的煎熬呀。
父亲心里也塞满了忧愁和愤怒,他心乱如麻地应付着过完年,又过完元宵节,就是正月十六——秦安人游百病日子,父亲趁别人一窝蜂往秦安县城、郭嘉镇赶去散百病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地出门,挤上开往兰州的汽车,辗转去嘉峪关寻找云枝。他和老伴保密着这个事,就是因为觉得太丢人。
父亲年轻时走南闯北出过远门,本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这次出了门才知道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城市早已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连坐火车怎么买票他甚至都不会了,引得别人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不说,还遭到了售票员的白眼。父亲一辈子都活在人面上,被人小看了又受窝囊气,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地把这笔账全攒到了刘志南一家人的头上。
在离开家的第四天,父亲站在了刘志南家的院子里。云枝像被人打了闷棍,愣着半天反应不过来,她不敢相信看到的父亲和姑爹,是真实生活里的大活人,分明每次梦里都是与母亲或者郝强无休无止的现实生活。一直以来,她预感中母亲,或者郝强,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万万没想到从天而降的却是父亲。她心慌得像打小鼓,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半天才嗫嚅地问父亲和姑爹,“来了?!”
如果找云枝来的是母亲,她恐怕早和母亲抱一起哭成了泪人儿。她不敢和父亲太靠近,除了从小受封建思想,女子娃和父亲不亲外,她本来就怕父亲,尤其瞒着父亲跑到嘉峪关,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这些让她更怕父亲了。
刘志南的父母看起来老实巴结的,但在大事、要事面前却显得很精明。他们从云枝紧张的神情,猜到来的人是她娘家人,并觉察出来者不善。于是,他们立即把自己的身段降了又降,对父亲和姑爹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接近下贱了。虽然语言上不通,但老两口态度是相当的热情,一个劲地礼让客人,“快请进屋缓缓,啊哟哟,来了好的很!快请进屋……”
姑爹铁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似乎全世界都惹了他。他心里主要生气云枝,认为她给他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说,倒让老家的人认为他做姑爹的不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