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白衣不语(1 / 2)
夜色浓浓,伞渐抬。
那人隔着帷帽的薄娟,看向了屹立在前侧的高楼,久久不动。
直到门前的守卫对视一眼走了过来。
“劳烦转告一声,在下略知医术,或许能帮一二。”
“姑娘是……?”
“夜,夜不语。”
“……”
楼内。
沈惊风收到了皇宫里的消息。
“沈公子,皇上召你过去,一来是过问沈将军的伤情,二也是想知道白日里的冲突详细之经过。”
“是,劳烦公公走一趟了。”
沈惊风坐在床榻边沿,抿着唇,目光幽邃地望着妹妹。
“阿兄,你去吧。”
现下的皇宫虽是龙潭虎穴,但这才新年,沈家势头正猛,圣上断不会轻举妄动,只想着秋后算账。然而,等到元和皇帝想要跟沈家算账个清楚明白时,已经晚了。
这上京,水深火热,血雨腥风,却也锦绣繁华,是她自幼生长的故乡。
她热爱着她的国和城,眼里才容不得沙子,才敢搏命去赌这天下正道不会死在宵小虚伪之辈的手里!
哪里有灰烬,哪里就有过火光。
故而。
她不怕死于一抔冬日里的灰烬。
“我很快就回来。”
沈惊风起身,想到沈宁所说的叶倾城,是欲言又止。
他想看到走散多年的人,愿再沐一回幼年时的白色月光。
但他更有着近乡情怯般的忐忑。
害怕再见陌路,物是人非已无当年的羁绊。
沈惊风匆匆离去,踏过庭院深深走出楼阁。
光火明灭交织,细雪忽现翩跹。
他与被暗部侍卫带进楼阁的女子擦肩而过。
一人白衣如雪,不见眉目,亦能感受到超然脱俗的气质,不像是这凡尘世俗该有,如那谪仙人,飘飘兮恍惚一见。
一个黑袍着身,褪去了少年青涩,俊朗的眉目更显坚毅,晦暗不明的庭院里,他像即将展翅的雄鹰。
擦肩而过,便继而往前,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却都是一样不回首的人。
这晚乍现的风,掀起了女子瓷白如雪般的衣裙。
如盛开的海棠花。
……
“沈将军,这是夜不语姑娘,听闻将军之事,要来医治将军。”
逐电介绍道。
沈宁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女子。
她放下了那把油纸伞,只戴着帷帽。
沈惊风走后,屋子里便多了燕云澈、沈修白等人。
“有劳不语姑娘了。”沈宁薄唇泛着白,轻声说。
“沈将军,大宗师,夜某治伤时,不习惯有旁人。”
夜不语的声音清冽,如犀利的风,略带几分有距离感的空灵,似山谷回响。
“这怎么能行呢?”
追风的嘴,叭叭起来宛若新年的鞭炮、白昼烟花的响。
“我从未听说过列国和江湖里有哪一个出了名的医师叫夜不语的。”
“我家将军那可是大燕的巾帼女将,还是我家大宗师的夫人,现下正遭人嫉妒呢,你们二人共处,要是我家将军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逐电一直在给追风使眼色,暗示追风赶紧把嘴闭上吧。
追风给了逐电一个放心的眼神,还以为逐电是在夸他,让他再接再厉,于是他这张嘴没完没了的,说半晌都不知什么叫做口干舌燥,反而越说越是热血沸腾,如楼下三叔沈国海那般。
气势汹汹把话说完,便对着逐电笑。
似乎在问,自己是不是厉害得很。
逐电只想扣自己的人中,生怕自己晕厥过去。
“你们,出去吧。”沈宁佯装出虚弱模样,“我相信不语姑娘。”
“沈将军,她……”
追风还要说话。
逐电一记掌刀猛砸在了追风的后脑勺。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让追风根本就反应不及,两眼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逐电和路迢一前一后扛着追风麻溜地出去。
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样子,不像是头一回。
“五哥,四哥,我没事。”沈宁浅笑。
沈修白和沈如是对视一眼,方才走出内屋。
燕云澈踏步跟上,瘦长洁白的手轻轻地带拢了门。
炭火温暖,内力烘热的屋子里,只余下两人。
床榻病弱将军。
白衣不语医师。
……
沈宁把手放好。
夜不语缓慢地坐在了床榻前,为沈宁诊脉。
帷帽下,一双远山如黛眉,缓缓地蹙起。
“夜医师?”沈宁问:“如何?”
“沈将军的身体很好,只需逼出余毒即可。”
夜不语沉默了很久才道。
“那便好,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沈宁浅笑。
“众所周知,沈将军,不怕死。”
“生而为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凡俗来,凡俗去,哪能不怕死?”
沈宁靠在柔软的枕垫,目光灼灼,落在了夜不语的身上。
白色薄娟自帷帽往下垂,遮住了眉眼。
夜不语一身清冷如月辉。
“那你呢,夜医师,你怕死吗?”沈宁问道。
夜不语微顿。
“生又何欢,死亦何惧。”她笑着说:“若无牵挂,便不怕。”
她四两拨千斤,并未给出清晰明白的回答。
“沈将军既然安好无事,便要告知家里人,夜某来时,看到沈家诸位,忧心忡忡。将军,逼出余毒的方法你应当知晓,夜某在此无用武之地,便告辞了。”
夜不语起身,轻拂衣摆,缓缓地转过身去,抬步就要朝外走。
沈宁看着夜不语的背影,沉吟了少顷,便道:
“夜医师。”
“沈某,有个异姓阿姐。”
夜不语的脚步定住。
她想要走。
双足却扎根在此。
深深地不可撼动。
“她是我家长兄命定的妻子,却因误会,分道扬镳,破镜难重圆。”
“她自小就有很多奇思妙想,不似这个时代的人,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夜不语背对着床榻上的人,细细地听着那娓娓道来的口吻讲着遥远的故事。
“她和常人无异的躯壳里,住着不屈的灵魂。”
“她说,人无高低贵贱之分,生来平等,皇权富贵和平头百姓,当是一样的。”
“她还说,她如沧海一粟,是大浪淘沙下的一粒尘,她竭尽全力,改变不了大多数人的苦难和滚滚转动的历史。但尽管如此,她也想奋力一搏。”
“如若改变不了一个时代和既定的历史,那就行走于苦厄之地,救助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