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重复劳动(2 / 2)
阿尔不想在浪费时间与这家伙争吵,虽然只是逢场作戏,他还是希望能两手兼顾,至少还是将1704年的文件整理完了,再悄悄调查巴德老爷交代的事吧。
至此,阿尔弗雷德的职场生涯正式开始。他搬起长梯,爬到高处,小心地从文件山的顶端取下一份卷宗,细心地在纸上记录下来并整齐地放入书架。
又过了一会,阿尔就完全上手,整理文件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像巴德老爷说的,随便从大街上拽一个识字的家伙,都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可问题就在于,越是简单的重复劳动,往往越有大量的人力需求,而对于人手严重不足的档案室来说,阿尔的工作量几乎可以撑起半边天了。他从没想过短短一年里会有这么多的会议文件需要归档,更不用说那堆积如山的项目计划、预算报表、工作总结等。五分钟,他粗略计算了一下,这算快的了,一份文件就算整理完毕了,而他大概还剩下……一千份文件需要整理,天知道这些混吃等死的家伙,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事,而把档案的归类拖延了十余年之久。
于是,阿尔从早上一直忙碌到中午,可那耸立的文件山好像完全没有变矮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德怀疑自己看了太多的文件,眼睛都花了,他甩了甩头,恰好看到文山的另一边,马卡斯也跨在长梯上,将一些新的卷宗放到文山的顶端。
“你在干什么?”阿尔颤抖地指着马卡斯,愤怒地问道。
马卡斯惊得楞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才是在干什么?叫那么大声吓唬谁啊?”
“我是说,你干嘛还把新的文件叠到这里来?你这样我不永远做不完吗?”
“呵呵,小子,你真的以为一年份的文件卷宗就这一点儿?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已经到了1716年吗,可我还得处理十几年前那些老到发霉的臭文件!”
阿尔喘着粗气,瞪着他的上司。马卡斯那满是皱纹的面部,此时因为愤怒而抽搐着,他嘴唇上的胡髭根根直竖,就像一只受惊的老猫,警惕又不怀好意地回瞪着惊扰他的罪魁祸首。
“难道……我是说,马卡斯先生,难道你每天都得做这些事?”
“哼,人们只道我马卡斯性情古怪,蛮不讲理,却从不看看是谁替他们承担了巨量的工作!不,他们不理解这工作的意义,老实说,我也不理解,但他们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每一次上头派人来检查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的时候,是谁替他们擦的屁股,是谁替他们担的责任!”
马卡斯捂住胸口,使劲喘着粗气。刚才的激动伤害了他的心脏,他已经年近六十,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现在与一个青年人较真,那可真是难为自己了。阿尔弗雷德有些愧疚,虽然马卡斯以严苛暴躁而闻名于伦敦塔,但他的话却让人感觉他才是受尽压迫的一方,对他而言,这工作毫无意义,却越积越多、永无止境,在这里干上几年,任谁都会变成暴徒吧。
“我在这干了四十年了,小子。”马卡斯锤了锤胸口,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四十年,我每天在太阳还没升起便来到这里,直到月亮都嫌困顿才离去。四十年啊,我整理这些毫无意义的卷宗,把每一次大会的重要讲话描红记录,归档各个部门那些勾心斗角的预算提案,还有一任又一任的长官们那些夸夸其谈的指示。没错,我就是这样,辛辛苦苦干了四十年,却没有任何功劳,反而还落下了十年的工作债要偿还!你以为一年份的文件就只有这些吗,小子,我告诉你,等我把那一年的全部文件整理出来,可够你干到猴年马月去呢!”
“怎么会这样!”阿尔弗雷德不甘地嚷道。“肖恩大人不是派过人来帮你吗,被你赶走的那些,记得吗?”
“哼,你会派有本事的人来干枯燥的事吗?”马卡斯白了他一眼,说道。“说到底,档案室的工作本来就枯燥、无聊,而且毫无用处,你做了又如何,不做也没损失什么。只是上头坚持要求,还隔三差五就来检查,这里的工作才能勉强开展……再说了,伦敦塔没一个有用的人,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蠢货,要他们接手这些玩意,那只能是添乱,我呸!”
“仅仅只是整理个文档而已,就算来的人再怎么不堪,也不可能干不好啊!”
“仅仅?整理文档?”马卡斯粗声粗气地吼道,语气中夹杂着难以置信与愤愤不平。
“我告诉你,小子,这活复杂得很,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从文件的归档,到找总管讨要签字,每一个细小的步骤都蕴含着大大的智慧,你懂吗?你根本不懂,所以给我闭上嘴,好好干活。”
“我既然不懂,那你就教我呗!”阿尔回复道。“在我看来,这就是一起简单的工作,任谁都可以胜任,可你偏要说它复杂,那你倒是告诉我,他复杂在哪,省得我哪里做错了,又要挨你的骂!”
“我可没有时间教育新人,你应该找人事部那些家伙,是他们让你来的,怪不得我!不懂?那就自己体会!体会不到?那就活该被骂!”
阿尔叹了口气,对马卡斯的愧疚之情已经消散了八成。很多时候,心高气傲的人往往能够鹤立鸡群,成就一番大事业,但如果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依然保持过量的优越感,那只会惹人厌恶、受人讥笑,这无异于自掘坟墓。马卡斯硬要把自己的事业说得无比复杂和伟大,以此苛责他人,这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扭曲了他的人生,令他活得十分艰辛。马卡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固然值得尊敬,但如果他能够端正心态,不迁怒他人,并且稍微懂得一点尊重和鼓励下属的手段,那他的负担定会减少,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追赶历史问题的窘境了。
阿尔再次决定,不再与这偏执的老人纠缠不清,还是闭上嘴,好好做事就好了,至于巴德老爷提到的劳伦斯的事迹,也只好趁有机会的时候再偷偷调查了。
然而,还没等他定下神来,新的问题便接踵而至。午饭过后,阿尔弗雷德郑重表态,自己一定努力工作,不再抱怨,也不再大呼小叫吓唬人,但马卡斯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相反,他似乎比之前更加关注阿尔弗雷德,只要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停下,或者那因陈旧文件被拿起而扬起的灰尘稍微减少一些,马卡斯便会从文山的另一头窜出来,对着他一顿数落。这样一直到了下午,阿尔依然没有机会离开那高高的1703年文山。他双腿发麻,两手打颤,不知道已经记录了多少档案。
天色逐渐泛黄,阿尔弗雷德的首日工作就要结束了。这时候,档案室传来了一阵轻快的敲门声。阿尔抬起疲惫的头颅,略带期待地看着马卡斯打开了门。
“你好,先生,在下是多米尼克·威尔森,来找我的儿子,阿尔。”巴德老爷你欢快的声音传到阿尔弗雷德耳中,紧接着,他杵着拐杖,捋着八字小胡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