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往事【十一】（2 / 2）

祖奶又剪了一张红纸，白相亦端着蒸蛋进来。

祖奶将剪好的红纸放在一旁。

“祖奶在剪什么？”

红纸没有打开，看不出来是什么。

祖奶笑笑，声音苍老:“过年了，我又想起从前坐在天井里，看我娘剪窗花的时候。那时的天还很蓝...咳咳咳...”

白相亦放下碗轻拍祖奶的背:“如果您想回去...”“不回去。”

祖奶打断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拈起盘子里的一颗冰糖话梅咂摸味道。

白相亦抿唇，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没脸啊...”

白相亦心里一股疼痛蔓延开:“祖奶...”

单纯的女学生怎知人心险恶。

祖奶十七岁时被人贩子从城里拐到上塘村，在那个愚昧贫穷的年代。

他们给祖奶更姓改名，囚禁她。

没有打骂。

然，一朵热烈而美好的花朵，在深渊里终究枯萎。

书声琅琅，鸟语花香。

与谁有关呢？

和她无关。

祖奶生过两个女儿，刚一出生就被溺死了。在那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两脚羊、易子而食都不罕见，谁会在意两个女娃娃。

也许是作了太多孽，周家的几个儿子都早早死了，不过还不够绝，他们的孩子却延续了这罪恶的血。

祖奶又扯出好几张红纸，用颤抖的手剪了一会，白相亦给她喂蒸蛋，她斜过头没吃。

剪好了，摊开一看，好几个漂亮的“囍”。

祖奶写字很漂亮，但她已经几十年没有拿过纸笔。白相亦记得小时候，祖奶常抱着他，用一根枯树枝在雨后有些潮湿的土地上教他写字。

他哪里懂得什么笔锋，只是觉得祖奶写的一横一竖都那么好看笔直，他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给希希结婚时贴。”

希希是祖奶给白相亦起的小名，希望的希。

只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偷偷叫。

结婚吗？白相亦努力扬起唇角，故作轻松:“好啊，那祖奶到时候可要给重孙媳妇一个大红包。”

祖奶打了一个哈欠，耷拉下眼皮，快要睡着了。

“祖奶您先别睡，我把蒸蛋热一下您吃了再睡。”

祖奶“嗯”了一声，看起来更困了。

刚刚吃了药，人最容易困倦。

白相亦一手端着蒸蛋，一手拿着祖奶剪的囍。

荼皎跟他打了个照面，注意到他手里的剪纸:“很漂亮。”

他拿起一张没有打开的，是刚刚白相亦进屋时祖奶剪的，白相亦没注意一起带出来了。

“白书雅。”

荼皎缓缓念出那几个字，只见白相亦眼眶通红。

这三个字用大红纸剪出来，不知情的人会觉得吉祥喜庆。

白相亦只觉得红的刺目，那是祖奶记忆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