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2 / 2)
带着一个也不认识的沈林残部,逆着来时路,思及那被留在下邳城内或死或降三千部下,这一番人生的大起大落,饶是心硬如铁的严无疾也不禁虎目含泪。
有沈林亲兵见他如此,便道:“中郎将这一路也是累了,不如把少将军给标下吧。”
严无疾回头看看伏在自己肩头人事不知的沈林,只道:“别折腾了。”
吴地的战马虽然耐力好,却不耐寒。眼见后军不时有体力不支的战马倒地不起,其他苦苦支撑的战马若是背负两人怕也难以长行,严无疾便只能告诉失了战马的沈林军这附近哪里有村庄。
至于他们去了这些村庄会干什么,还能不能活着回南晋,他已经管不了了。
等冲出战场的三百骑沈林军,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骑的时候,日光已为山脉遮挡泰半,他们这才终于到了看到了南城县的界碑。
“咯!咯……”
“少将军?少将军……”
被严无疾背负的沈林一路,不知是醒了还是痛苦,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呻吟。
沈林亲兵们听见了,便会凑上来看他的情况。
可惜,面无血色的沈林嘴唇发青,全无回应。
“少将军且再坚持坚持!到了南城就好了!”
数日前,南城已被严无疾的分兵和羊三、羊五带着的羊氏军奇袭而下。如果在承县城下被卢秋军撵走的羊三、羊五脑筋清楚,应该也带着残部回了南城。
可是,这一路,严无疾没有看见他们回转南城的痕迹……
现在的南城,是在谁的掌控之中呢?羊氏?自己留下的守军?还是像费县那样被东吴收复?
严无疾率部停在射程之外,只派了几个沈林军前去叫门。
紧闭的城门上,一阵收割了这几个残军的箭雨回答了严无疾的刚才的疑问。
不管南城县里发生了什么,反正眼下是不归南晋了。
“完了……南城丢了……中郎将,我们怎么办?”逃了这一路,遑遑如丧家之犬的沈林军们又冷又饿,已经没有心力为袍泽的死亡做出哀痛的反应了。
南城往西,是同日被严无疾分兵拿下的合城,东北是已经被大吴收复的费县。
严无疾拨马三圈儿做不出决断,可他背负了一路的沈林脑袋突然无力的一歪,已经快要不行了。
他们必须马上找到一个大夫……
合城距此不过三个时辰的路程,如果合城没丢,自然是去那里最快。
不……
严无疾直觉他们不到两百骑,这样灰溜溜的逃回合城,更不安全。
怎么办?
如果进不去城,在这万物藏匿的寒冬,上哪里找大夫呢?
……
“甘松大夫,这是又来给裴掾佐治伤吗?”
再次来拜访裴嵇的李藿在县衙门口一下车,正好遇到一个衙丁领着甘松往衙门的侧门里进。
生怕裴嵇真的是伤重,导致自己今日见不到人,李藿赶紧上前叫住甘松询问。
召甘松来的并不是上午那个送信的衙丁,他抢在甘松之前答道:“是裴掾佐伤痛难忍,这才请甘松大夫来给看看。”
而落后衙丁半步的甘松却微微摇头,搭在药箱上的手悄悄的指了指他自己的腿。
原来是用给裴嵇治伤的名义,召甘松来给羊七郎看腿么?
泰山羊氏的事情,整个费县上层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裴嵇还把羊七郎受伤的事情弄得这么神秘干什么?
甘松畅通无阻的进了县衙。
脑中转着许多疑惑的李藿,却被个文吏留在偏厅,等待裴嵇的回复。
心中大事已定的裴嵇正在好眠,却被狱丞突然叫醒。
原来是狱中的羊七郎又开始高烧抽搐了。
因为不知道上面到底会对羊氏的事情作何反应,裴嵇便也没下立刻让他“重伤而亡”的决断,这才以给自己看伤的名义又召甘松来给羊七郎续命。
听闻属下来报李藿再次求见,端着药碗的裴嵇细思片刻,还是决定见见他,以防自己又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
引路的衙丁直接把李藿带进了裴嵇的卧房。
李藿进门后,发现闲厅没人,往里间一看,就见躺在榻上的裴嵇颤颤巍巍的朝着他伸出裹着白布的手,用好似要弥留的声音喘息着道:“白驹来了……”
但凡他真伤重到这个程度,甘松都到县衙了,好歹也得来看看费县的战斗英雄,也不至于在衙门口给他摇头。
是以肚肠拧劲儿的李藿赶紧一揖到地,用行礼掩盖了自己嘴角的抽搐:“不想裴掾佐,竟然重伤至此!打扰掾佐将养,实是藿无礼至极!”
“咳咳——”裴嵇想装个重伤咳嗽,可是咳嗽的时候伤口真疼,便赶紧收了,气若游丝的道:“无妨……某在任一天,就该替东翁尽一天的职守。白驹来此也是有正事,切勿多礼,坐吧……”
裴嵇一提已故的张理,李藿便立刻抓住话茬:“唉……死国,忠义之大者①。张城守捐躯济难,以全忠臣之志②,按理藿应在张城守举丧当日,便前来吊唁。只是……唉……”
其实裴嵇也觉得奇怪,李氏父子不止是没有来县衙吊唁东翁,更是没有去南亭侯府。
李清急病也还罢了,怎么李藿也不现身呢?
身为张理的心腹幕僚,裴嵇是有立场怨怼李氏父子怠慢东翁丧礼的,是以他便微微别过脸,做个衣袖拭泪的样子,没有接话。
好在李藿也不需要他搭茬,直接简单的说了下他这几天的经历。
“你!你去缯县了!”裴嵇听到一半儿,连重伤都忘了装,下意识要起身。
还是李藿安抚他道:“掾佐稍安勿躁,且听藿慢慢说来。”
待听完全程,裴嵇缓缓点头,看着李藿赞叹道:“不愧是李氏姣姣白驹!国有忠士,实乃大吴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