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金榜题名时(四)(1 / 2)
这几日寻踪觅迹,终有收获。
徐宴之自外回来,在桌前落座:“盐运司的官差多数是在从民间找来,寻常书生无外乎的都不会看上这种东奔西跑,还捞不到多少好处的差事,多是农户出身,或赔了生意的商贾,某个差好填补家用。”
亭廊处的围栏上,苏祁翘着腿坐着,牢骚满腹的抱怨:“这个盐运司副使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嘴皮子没少废,能说会道的很,上头的人都喜欢他那张嘴。昨日审人时不用点东西,他是一句话也不说,说的什么也是遮遮掩掩,反正我听着真假参半,还不如我自己费点事去查呢。”
温深时难得一声不吭,在两人身旁安静的喝茶,时而叮叮当当的摆弄茶具。
亭廊的石桌上坐着的两个人悠哉悠哉的喝茶,并没受其影响。
徐宴之心中有很多理不懂的思绪,他问道:“你可有打听到与他有私交的人?”
“有,但并不多,因为他的家乡在南绛,离临川有三天半的车程,就算骑快马也需要两天才能到。我只打探到了他有一个向好的风尘女,他给人家赎了自由身。还专门背着家中夫人签了地契给这个风尘女子买了一个别苑。”
徐宴之捏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在哪?”
“白川。”
徐宴之明显脸色闪过一丝疑惑,这时温深时抢先了一步说出了和他一样的疑问,他道:“白川土地贫瘠人丁也少,这个人是怎么想不开的给一个女子赎身,买个别苑买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温深时忽然沉吟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继续道:“白川人的收入大多来源风尘场,靠着发展风俗业赚足了过路商贩的钱财,但那人给人家姑娘赎了身,还将宅子买在那种地方,如果没有什么阴谋,或者藏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本王就难以理解了。”
苏祁顿时喜眉笑眼:“我看王爷似乎很好奇,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白川探查一下,如何?”
“不了,本王受不了那些脂粉味,这福气还是给你们享受去吧,本王现在火烧眉毛了还到处跑,先去处理事务了,走好不送。”
温深时站起身,脚步飞快,像是生怕两人将他硬拉过去似的。
苏祁忍不住揶揄:“哟,瞧瞧王爷逃的多快,刚刚也不知道是谁有闲情雅致坐这喝茶呢。”
他话音刚落下。
一旁徐宴之伸手拿起茶壶摇晃了一下,语气凉凉:“还喝了不少,刚煮的一大壶茶,一刻钟未到就没了。”
苏祁闻言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还等不及人走茶凉呢,茶就已经没了,旁人喝茶是品,王爷喝茶当酒闷,喝的不快才怪。”
他微不可闻的叹气,施施然然的起身同苏祁出了门。
两人坐上马车行至路途中,徐宴之安稳淡定的坐着,拿着规整好的线索看,苏祁坐不住,他嫌马车太慢了,但为了不那么招摇他换了一身样式简单的衣裳,委身在马车里,装起一个文弱书生。
两个时辰的时间,苏祁已经昏昏欲睡了,他无意识的靠到了徐宴之肩头,毫无形象的大张着嘴,两只手还攀在他的手臂上,像是抓着了什么舒适的靠枕一样,又咂了咂嘴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徐宴之看着他糟糕的睡相,颇有些嫌弃。
他轻声说话:“我手中要是有纸笔,一定要把苏大人的睡相画下来,未来成亲时送给贵夫人当贺礼。”
他声音不算太小,但依旧不够吵醒苏祁。
他扶住苏祁的头,往另一边推,苏祁缠着他胳膊的手,也随即松开,看来是睡眠到了深处,意识全失。
苏祁一下没了依靠,像个没有船帆浮舟,东倒西歪的,一下撞到了车身上。
他瞬间惊醒,愣了几秒,后知后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半阖着双眸,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徐宴之,冲着车外喊道:“车夫!还有多久到啊!困死了!”
他语气像是撒气,而徐宴之自顾自的梳理线索没有理他。
“快了快了。”
徐宴之抬眸打量他一眼:“醒了?”
苏祁趴在窗口吹风,才彻底清醒,摸了摸自己发痛的脑袋,发着怨气:“你这人心真狠,我就靠你一会都不让,还把我推开,哎哟我的脑袋,疼死了!”
他龇牙咧嘴,叫唤的凄惨。要不是徐宴之瞥见,他半眯着眼偷看他反应的小动作,他也许还真的会信了苏祁的小伎俩。
他表情平静如水:“主要是,看到苏大人睡觉,姿态甚好,翩若惊鸿令人如痴如醉,所以我心生妒意,不想让苏大人这般安生入眠。”
苏祁对他知根知底,平时断不会这样。
苏祁斥他:“呸,恶心。”
以往在书院,挑衅招惹他的人数不胜数,他一直谦和从不反驳。但后来刻意招惹他的人,莫名看见他就跑。
苏祁好奇,旁敲侧击的问他。
而后得知,徐宴之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寻到了那些纨绔子弟身上能被父母乱棍子打死的腌臜事,大多被视为罔顾人伦,而他们家中父母多重礼尊道。
什么重礼尊道,其实就是爱面子。
知道猜都能被他猜出一大半来,更别说要是被他查证到证据确凿。
苏祁现在想起,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可怕。
徐宴之见他一直默着,方笑道:“初见你的时,你可单纯的很,那些拐孩子的把戏,你也能相信,还真的跟去了。现在多年之后,苏大人倒是成长了不少,连我这种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小把戏都能一眼看穿。”
苏祁倏尔忆起,瞬间脸红脖子粗。
“你能不能小点声,我那不是好奇嘛,有便宜戏不看岂不是糟蹋了。”
徐宴之佯装认同的点头:“有道理,但我若没有识破那人的伎俩……”言及此,他停顿一下,视线在苏祁身上轻扫而过:“可能现在你这身皮,都不知要在疆域外,哪个手鼓上,被万人拍遍了。”
苏祁抿着唇,有些赧然。
“我看过历代案宗,虽说许多都存放在大理寺,但还是有民间的案宗未被大理寺收揽。你也知道临川先前人皮鼓的时,虽说拐卖人口很寻常,但他们的目的只是贩卖。独是这个案子最奇特,拐人者是袒露胸膛的男人,亦或是头戴身姿曼妙的女人,他们的说辞也足以吸引人,向百姓宣传他们的异国杂耍和歌舞会,男人会击鼓打曲,女人会随之起舞……”
他说话间,苏祁圆眸锃亮:“你说的跟我遇到的……好似,好似是一类……”
“男人手中的鼓,是用十几岁少年少女的皮制成,手感甚好,按着谱子击乐,曲调婉转悠扬,深得高官喜爱。而几年前那个老媪就是做人皮手鼓的,即便你武艺无人能及,但只要她用丧失五感的药物将你迷晕,你便再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你不知她是否会将你拉入深潭泥穴,就敢不管不顾的随她而去?”
苏祁哑然。
徐宴之以前从没跟他解释过原由,现在得知,更觉震撼。
他窘迫,但又碍于面子,反嘴问道:“你怎么知道人皮手鼓的手感好,摸过?你又怎么知道声音婉转,听过?那个老媪身边可没有拍手鼓的男人,只是衣裳像,巧合罢了。”
苏祁偏过去头,生怕被他看出来自己的心虚。
他默了半晌。
苏祁以为,他是被自己抓住了遗漏,给问住了。正当他想着自己占到了上风,要转头揶揄徐宴之时。
他缓缓开口:“我曾与老媪两手交握,发现手上皮肤很细腻,且光洁,跟寻常老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完全不同,但脸却像耄耋之岁,实在古怪。回到府上后我查了典籍才知道,在漠北有种易容术,可以随意变换容貌,典籍记载详细但我心中存疑,不太相信这种奇谈怪论。但后来郡主回府后跟我说,她在国子监念书时,有位教经学的先生,是傅将军身边的章副官易容假扮,这才让我相信易容术真的存在。”
他这番话,着实让苏祁惊的舌挢不下,如同雷轰电掣一般,眸中乌黑的瞳孔紧缩着。
这头马车停了。
苏祁很快回神,撩起车帘子往外看,但只看了一眼,就立马闭上。
“我还是第一次来白川,纯是鼪鼬之径……未免也太萧条了吧,知府县令也不管管,派人治理一下也好,刚进城就脏了眼。”
他刚说完,徐宴之就闻到了古怪的杂乱腥秽气,刺鼻。
两人纷纷掩鼻。
车夫也作嫌弃状,揣着手脸上的褶子都拧巴在了一起::“大人有所不知,这可是出了名的温柔乡,凡是在这上任的县令无不拜倒在白川风尘女子的裙下。”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沉默。
两人下车往城内走,越往城中,视线里出现的色彩越丰富,渐渐的连路旁无叶的枝杈上都挂满了彩绸,飘扬在寒风里。
大街上不算热闹,零星的几个人,街道很杂乱,坑坑洼洼的盛满了泥泞的雪水。
不多时,就看到了一个青楼,楼门前的牌匾写着“春满楼”,一颗高大磐萦的榕树快要比楼高,紧挨着春满楼,那里古树参天但却不是一个雅处。与萧瑟街巷相比,这里热闹非凡,只看到各路人进却不见人出。
两人即便离的远,也隐约能够听到女人嬉笑娇嗔的声音,随着风飘满大街小巷
苏祁说道:“那个女子是白川人,就是从这个春满楼被赎出来的,这里面的风尘女用的都是花名,被赎出来后自然就换回自己原来的姓名了,我打探到她的花名叫芙柳,但并不知道她真实姓名,不如我们进去打探一下吧。”
“不去。”徐宴之直接开口回绝,语气平淡的说道:“花街柳巷去不得,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但他却一直看着春满楼,眉头紧蹙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苏祁被他直接拒绝,正想寻点话哄他去时,徐宴之却转身抬着步子走了。
“诶……你干嘛去,我们又不是去寻欢,去一次又不会死,我还拿了腰牌来,实在应付不来直接看牌子不就得了。”
见他步履稳健得抬脚进了一家布衣坊,还询问掌柜要一套女装,他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