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月与灯(1 / 2)
翌日寅时天上又开始飘雪,细密的雪近似粉末铺上地面房檐,如同斑驳墨画。
这两日城中玩心大发的孩童,将雪堆积起来做雪人,家家户户门前两三个。在朦胧的夜色里矗立,若是夜半赶路之人留心观望,或许会被这些奇形怪状的雪人吓破胆子。
天未明亮,王府的院内就吵闹了起来,笑声掺杂在说话声里,经久不落。惊起了府上睡眠浅的人。
温苑秋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姜若来了,看看天色尚暗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最终她还是怀着期许,穿好衣裳随意挽上发。
屋内尚有余暖,她裹着中衣坐在床畔发呆,还没睡醒。
琅冬听见房内动静,站在门外跺了两下脚,将鞋底的雪抖落。
“郡主今日怎起这么早?”
她盯着琅冬的举动,眼神放空,继续发呆:“姜家伺候姜婆婆的那个老仆把阿若送来了吗?”
“奴婢没去前院,但听这么大动静,应当不是姜家小少爷来了。”琅冬重新将她的发髻打散再绾上,给她套上棉衣外加温深时上回给她带回来的厚氅,又说:“昨夜郡主睡的早不知道,王爷抱着姜小少爷去他院里拿刀剑玩。”
原本她被琅冬温柔摆布,合上眼打盹,闻言猛地捶了一记床塌,圆眸清亮:“我就知道,让兄长带着早晚要出事,他这么小,一个剑都能把他压扁了。”
温苑秋站起身:“徐宴之呢?”
“奴婢不清楚,兴许是同王爷去临川驻军营地了,王爷常说少爷蜗居在府上,身板太瘦弱,每日都要少爷跟去习练。”
瘦弱么,拎起她轻轻松松,还能健步如飞。
温苑秋默着没再说话。
独自走到主院,入目却是一张恣意张扬的笑脸,身上着红白交色的锦衣。
眼前青年有孩童心性,院里只有他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一会儿踩雪,一会儿在地上搓雪球,又去踢落了雪的树,纷纷洒他一身雪。
温苑秋自廊台下来,刚抬头,迎面飞来一团雪,正中门面,生疼又冰凉。
“呀!”她惊呼一声,雪团有她两个拳头那么大,突如其来的将她砸的懵在原处,脑袋还有些嗡嗡作响。
“呀!”苏祁也是一呼,跑过来给她拍雪:“对不住对不住,老远就听到声音,我以为是徐淮诩出来了。”
温苑秋顶着湿漉漉的额发,扯起冻僵的嘴皮笑了声:“苏大人打的还挺准,这么远都能打我脸上。”
苏祁眸中光芒大放,露出一口白牙:“练的,郡主要学么,跟着我练,保准不出几天就能练成这盖世神功!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打徐淮诩去,准头好了他躲都躲不得。不过你们北地的雪下的真大,我差点就来不成了。”
温苑秋狐疑道:“南域不下雪吗?”
苏祁点头:“下,下的少,我把整条街的雪都搓出来都弄不出这么大的雪球,像方才那团雪,若再淮安我都不舍得砸人。”
“那拿去做什么?”
苏祁一笑,露出尖牙,活像会摇尾的犬。引的温苑秋有了想要摸摸他脑袋的冲动。
“当然是拿来塞徐淮诩衣裳里。”
“……”
好啊,这一次替那个倒霉鬼挨了。
她将外衣上的雪水擦净,也没回屋换衣裳,边听苏祁同她讲如何玩徐宴之,边打着哈欠朝正堂走。
刚跨进门,被眼前景象吓的不轻。
桌上摆满物什,大件小件,甚至还有麻绳穿起来的一个腿,腿?温苑秋走过去看,盯着满桌的东西愣了半晌。
她转头问守在门外的婢女:“我阿娘提前回来了?”
还没等婢女答话,苏祁几步过来:“都是我带来的,我已经跟王妃说好了,今年在王府过年,我爹照例进宫伴着皇上,家里一堆女人实在没意思,就过来了。”
温苑秋嘴角微抽:“苏大人倒像是搬家过来的。”她又多看了几眼,问道:“苏大人的妹妹呢,独自放在家里不会同苏大人吵?”
“郡主说的是苏祎吧,她去邻家过年,萧家,他们家的小子我放心,不敢对我小妹有非分之想。不然下场同徐淮诩一样,被我用雪砸死!”
温苑秋一怔:“徐宴之以前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苏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倒没有,我哪个妹妹他都没瞧过,我只是看他不顺眼,想打他罢了,他以前多气人郡主也不是没感受过。”
“你且坐,我去隔壁姜家一趟。”
温苑秋还等来苏祁回话,就见他扒开桌上的东西,寻能下嘴的东西吃。
她朝婢女招手:“去厨房催催,早膳该上来了罢。”
奴婢应下便走了。
苏祁在杂物堆里探出头:“不必,我啃个腿。”
“这么大?!”温苑秋指着桌上最显眼的一条腊腿:“苏大人真要吃这个?”
她的后言在苏祁拿着半个手掌大的鸡腿啃后,戛然而止。
温苑秋默然的走了,脚步匆匆。
不出片刻,她抱着姜若回来,脸上也换出笑脸。
苏祁抛下鸡腿,赶忙迎上来,脚步轻快:“看着好乖巧的小孩,给我抱抱?”
他试探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索求。
姜若眨巴着一对水晶眼,直勾勾看着他,泛着水光的小嘴微张,伸出小手要去摸他:“姐姐抱抱,阿若要姐姐抱。”
昨日被徐宴之引导着学说话,姜若聪明,仅半日就能说出来囫囵句子。
两人俱是一愣。
苏祁捏了捏他的脸:“小子你说谁是姐姐?”
姜若定定的看着他,依旧冲他伸手:“姐姐抱。”
原来是唤他的,苏祁怔愣着,有些尴尬,他摇头叹息:“得,无一例外又被小孩认作了女人。”
温苑秋慰道:“苏大人莫怪,阿若才三岁一时认不清人。”
“不碍事,习惯了。”
姜若肯让他抱,他再开心不过:“郡主肯定没尝过我们那儿的特色,日后在王府我下厨,就当是报答你们收留我,且将喜好留下,不然依照我的手艺,一桌子都是辛辣食。”
她不由得惊叹,眉心微动:“苏大人何时会下厨了?”
苏祁颇为骄傲的扬首:“我们那的男人哪个不会下厨,都得挨邻里唾骂,掌勺下厨可比操刀杀人简单。”
他将装着红糖糯米糍的油纸袋子塞进温苑秋手里,怀里小童似是闻到了味道,伸小手要去拿。
苏祁抓住他乱晃的手哄着:“这你可不能吃,吃了卡嗓子,粘肠子。”说着他指尖碰触姜若的肚子:“就你这小肚子,我捏都能捏爆,更别说这玩意了,撑死你我可不管。”
姜若听不懂,咿咿呀呀的笑,若能听懂铁定是要被唬吓哭的。
温苑秋一时失语,她都能联想到将来苏祁当了爹该是怎么带崽子的。
雪停了天也渐渐转明,在外奔波的两人回来了,瞧着正屋正大快朵颐的两人,温深时率先站住脚。
“苏大人来王府上过节合着是给本王的妹妹过节的?瞧瞧着吃食一大堆全摆她面前去了。”他话里隐隐有酸意。
徐宴之却不语,走进屋里去抱姜若。抱起后才发现他嘴角全是红糖渍,糊了一嘴,就连脸上都沾了些。
他瞥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苏祁,失笑道:“苏大人若是有了孩子,可不得让孩子天天坐在泥窝里。”
“啊?”苏祁一脸茫然,不舍得将手里的猪蹄子放下,只是侧了侧头,打量了一眼后又将头了偏回去。
“苏大人说不准也喜好坐泥窝里,你瞧瞧这俩人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算了,姜若让咱们带吧,让他俩带着只学会吃了。”温深时眉头一拧,脸上满是嫌弃。
两人将姜若抱走了。
温深时院里侧屋住的于盛早就醒了,阿禄正盘问事情。今晨徐宴之和温深时出门是因府衙有事。
苏祁被叫去客堂,三人在红木靠椅上坐着,脸上皆俨乎其然,严肃极了。
温深时盯着手中氤氲烟气的茶碗,吹散了一缕茶烟:“昨夜临川北城发生了命案,眼下要过年节了,先应将事情的风头压一压,不能让过多百姓知晓,不然到时候弄的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过节,不吉利。”
“发生了什么案子还得压风头,不如能查就查了吧。”
温深时抬眸睨他又转眸看向徐宴之:“苏大人胸有成竹?这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不妨让宴之跟你讲。”
“我并不知其意,只是在那些雪人排列里看出了些奇门里的东西。”
“雪人?奇门?”苏祁不禁皱眉,摊了摊手狐疑道:“都是什么跟什么?”
徐宴之挑眉一笑:“自然是玄乎的东西,我父亲没有教过我占卜秘术,我只是从书中见过,今晨瞧着那些埋尸首的雪人摆放的位置,感觉着像。”
听了他的话,苏祁瞳仁一缩,正色的望向他:“里面埋着的人可查明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