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告别2（2 / 2）

朱影说：“追悼会我就不去了，孩子小。他的遗物，都交由他父母处理。你们也回去吧，知道你们忙，都在这陪了几天了，心意我懂，我不会胡思乱想，会好好带大孩子。你们放心回去。”

轰走秦永刚之前，朱影把叶稞的工资卡交给他：“把这个带给他父母，这他的工资卡，他很骄傲的东西，每一分都是他的汗水换来的。里面的钱，我一分也没用动过。麻烦转交给他父母。也可聊做安慰。”

秦永刚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自己有钱，不用担心。他留给的财富，也是足够的。”是她不敢妄想的爱。足以。

有些猛兽伤口，需要躲起来自己舔舐。

秦永刚想，朱影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回去以后的秦永刚，开始了没事就打电话的模式。

朱影接到烦：“你可以不用再打了，我不会做啥事，好吗？”

“我不是要看你，是要看我干儿子好吗？”秦永刚说。

“你什么时候成我儿子的干爹了？”

“你妈同意的呀，他还让小五给我行礼了，红包都收过来了，你要反悔吗？”

“……”

朱影不想理他。虽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是他真的真的真的太啰嗦了。

秦永刚无从感知朱影的悲伤。

但是他自己就哭过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叶稞，心里还会一阵酸楚。

就连到了追悼会那天，看到悲痛的叶稞父母和乐乐，眼眶一热，又忍不住落泪。

朱影没来参加追悼会，一个原因是不想遇到叶稞的父母，还有一个原因是人太多了，小五太小，带过去不方便。

秦永刚问过他：“如果你想来，我可以去接你，你不想见他父母，可以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带你过去。”

朱影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但是秦永刚给她发过来很多现场的照片。

因为天气炎热，遗体存放不便，加上因为炸弹，遗体有损伤。所以叶稞的遗体是就地活化后，装在盒子里盖着国旗回来的。

朱影看到的叶稞，就是小小的黑色的盒子，静静的陈列在那里，他的照片大大的，照片里面的听完，眼神深邃，目光坚定，那是顶着烈日完成集训后，晒的黑黑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很累，但是他很开心。

朱影手扶着照片，静静的看着，小五在一边咿咿呀呀，口水流在床单上。

“爸爸好看吗？”

“啊……呀……”小五开心的挥舞着拳头。

屋外，则是叹息不止的妈妈。

那个黑色盒子里面的人，不是他的爱人。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永存。

死人万古长青。

小五六个月的时候，朱影才第一次带着小五去叶稞的墓地。

墓地上他的照片，十九岁刚考上军校的照片，有一点稚嫩气息，但是穿着梦想的军装，开心的笑着。

秦永刚负责抱着小五，最近小五很执着的啃人衣服，秦永刚肩膀的衣服已经惨不忍睹。

“我想单独跟他说说话。”

秦永刚表示明白，抱着小五远远走开了。

朱影用手指在他名字上划着，顺着笔画，一笔一笔的写着他的名字：叶稞。

她记得他说过，说他妈妈怀他的时候，刚从甘南旅游回来，晚上做梦都是白天看到的青稞，然后就发现怀孕了。

在他出发去维和前，他们住在叶稞的房子里，那时候，朱影正好在对“南大碎尸案”感兴趣，正在研究细节，还对着叶稞的身体比划着。叶稞坦露腹肌：“对着我这么美好的肉体，你想到的只有如何粉碎？”

都是美好的回忆。因为有他。是初识的他，也是最后一次见他。

“我会照顾好孩子。也会照顾好自己。虽然我不信轮回，但我知道你信，希望你赶快找一个运气好一点的人家，幸福快乐的过一生。”

虽有千言万语，说出口的，也不过如此。

“我爱你！”

应该在他还在的时候说的。

走出陵园的时候，朱影头也不回。

秦永刚问她：“你真的放弃叶稞所有遗产？”之前叶稞妈妈通过联系他，想跟朱影对话。朱影觉得没必要，她爱的是她家里的叶稞，如今那人不在了，自己也不必与其交往。

叶稞的所有遗产，朱影一概没要。也不想再与他家里人来往。

不过秦永刚还是给她带来两样东西：已经批准的结婚报告，他留给他的遗书。

朱影收下了。

秦永刚不理解，为什么，朱影可以这么快看淡生死。

朱影说：“我小的时候，村里有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我们很喜欢听他讲打仗的事情，因为觉得当兵的很帅。爷爷说过，如果一个兵，注定死在战场上，那么他无论如何躲避，都逃不开这样的宿命。我想，他说的是对的。去战场是叶稞的梦想，也许老天惜才，让他落选，让他调职，都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他不开心，他一定要去。也许战场，就是他的宿命，我改变不了。”

那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风吹过吹过田间地头。风过之后，没有痕迹。

有些事情不会留下痕迹，就如同风吹过。

就如同，她不想在叶稞父母的生活里留下痕迹。

秦永刚半知半解，但也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朱影对于叶稞的死亡，表现的那么冷静。

他不知道。

有些疼痛是无声无息的。有些疼痛是要在很久以后，才会感知到的。

不是不疼，是在当时她的心理上还没有正式的接受这个现实，于是一再的自欺欺人，那不是他。因为记忆里的他，还是白衣笑脸，欢快的喊着她：“我就在你面前哪！快过来。”

是在叶稞去世很久的一个晚上，屋外暴雨如柱。刚刚学会喊爸爸妈妈的小五，被暴打窗户的声音吓醒。

哭着喊：“爸爸，爸爸……”

朱影抱住他哄了很久，都不能让他停止哭声。

对着一直喊爸爸的孩子，第一次，朱影觉得手足无措。

第一次觉得委屈，为什么他不在自己身边呢？孩子想要爸爸抱一抱，可是她永远不能满足他了。

她只有墙上冷冰冰的照片。

她抱着哭泣的孩子，在黑夜里放声哭泣。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