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死别(1 / 2)
孟老太太请专业的手工师傅上门来量尺寸。
孟萱带着两个小的一起去的,拿了一件程兆星的衣服让师傅量,既然要照全家福,怎么能少的了他。
这个手工裁缝,也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在苏城的制衣圈子里,绝对算得上大前辈,现今在苏城做衣服行当的,有七成都是他的徒弟。
而他,当年拜师的时候,师傅正是孟老太太的父亲。在其门下学会扎实的基本功,再加上自己的天分,以及对于美和流行的独特见解,成就早早就超过了师傅。
听说师姐要做寿衣,早已不动手做活的师傅,自告奋勇来做制衣师傅:“师姐要做寿衣,要是由其他人做了,而不是由我做,那多没意思,要我以后怎么见人,死了以后怎么见师傅呢?”
其实孟萱并不喜欢他们说做寿衣,这样好像就已经订好死期,只等衣服做好了,人就可以死了。
“人早晚就是个死,谁也避不了。早早准备才是。”孟老太太说。
“是嘛是嘛,我也是担心我老了不能做好衣服,几年前我就做好了我自己的衣服,那料子都是我年轻的时候留的,一直没舍得用。用来做了我的衣服。师姐的衣服,我肯定也是找最好的料子,你放心。”
师傅姓方,一般人都称呼其为方师傅,只有孟老太太叫他小方。
方师傅一辈子做衣服,量一下程兆星的衣服,再看一下照片里人的比例,就知道哪里需要修改一下。
孟老太太,姨奶,孟萱,小平安,小安乐,程兆星,一路量下来,也过了中午。姨奶做好了午饭,留方师傅一起吃。
方师傅不吃:“师姐,饭我不吃了。我也是老了,现在身体都不如你的好,忌口的东西特别多,都是专门的锅做饭。师姐你要的衣服,我一定用最好的料子做。你不用急。”
孟老太太说:“我不急,你慢慢做。”
孟老太太送方师傅出门坐车,他今天带了一个助理,现在早把车开到门口候着了。
孟老太太笑:“你助理机灵的嘛!你是有福气的呀!小方。”
方师傅说:“哪里有师姐好,我今天一看你两个重孙辈,漂亮的不得了,我羡慕死了。我看我是死了也看不到我的重孙喽。”
孟老太太笑着看着车子走远了。才被姨奶扶着回了屋里。
孟萱回去和程兆星说好,衣服做好了,他要回来。这个全家福必须有他。
孟萱从来不喜欢拍照这样的事情,满足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的愿望,她还是愿意的。更何况是孟老太太。
程兆星第一次被孟萱要求必须做一件事情,当然不能拒绝。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他一定会来。
衣服是在两个月以后完成的。
方师傅直接派了助理给送到孟老太太住处。
对于衣服,孟老太太很满意。
确定了程兆星的时间,就订了拍照的师傅,也是孟老太太的旧相识。
好像做衣服拍全家福,本身的意义并不在于衣服和拍照本身,而是因这个契机,许久不见的朋友,有了相见的理由。
孟乔的妈妈也从国外回来,为了避免和孟萱碰到,她先和孟萱一家拍好,再和孟乔妈孟乔一起拍。
拍照用了两天,连拍照师傅都请了两个。
孟老太太给孟萱一家做的衣服,是一大一小两件旗袍,一大一小两套长袍。
她和姨奶一起做了两件旗袍。
姨奶的丈夫也回来了。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比起平时只有孟老太太和姨奶的时候,多了一份生活气。
程兆星只有一天假期,当晚就要走了。所以他一回到家,就立刻换上衣服,准备拍照。
孟萱知道孟老太太最近总在说着过去的事情,想着过去的人,甚至在设计衣服的时候,都是在想着以前人的样子做的。
所以当程兆星换上衣服走出来时,孟萱从孟老太太的眼睛里看到回忆过往的眼神,那一定是久远的美好的回忆。有着爱人的回忆。
孟萱大约知道,奶奶短暂的婚姻,早逝的丈夫,在她生活过的那样的乱世里,艰难的爱情之花。
单人相、合照顺序拍起来。
等到拍完,程兆星收拾立刻换衣服就要走了。
孟老太太喊住他:“你在外,可一定要小心啊。”
程兆星对着她点头:“嗯。”
也许还有千言万语,只是此刻,不是以前那人,自然也就说不出口。
更何况,那人也不知道重新在人间轮回,还是地府等她。
孟萱送他出门:“谢谢你回来。”
程兆星笑她:“又跟我见外?”
孟萱:“奶奶总是在谈论死亡,这感觉很不好。”
程兆星:“那我回来,你有没有宽心一点。”
孟萱点点头。
程兆星摸摸她头,又给她头发抓乱了:“生老病死不能避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在世的时候陪伴比什么都好。因为死了以后,什么也没有,再愧疚也是没用的。你那么用心的陪伴,奶奶都明白。现在奶奶都坦然面对死亡了,你还有什么不能放开?”
孟萱被他一通疏解,心情上便没有那么沉重了。
走进客厅,姨奶和丈夫正在陪着两个小家伙玩耍,看起来她一会不出现也不要紧。
于是她默默坐到孟老太太旁边。
此刻孟老太太躺在她的宝贝躺椅里,眼睛盯着外面的花园。她听到了孟萱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两个人各自安静的坐着。
许久,孟老太太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孟萱说话:
那一年,我才十几岁。父亲是做衣服的商人。有一天,一个年轻的男子来到家里找他,想低价订购一大批棉衣,但是他钱不多,却要求好的棉花。
那种年月,那么一大批棉衣,普通百姓用不了,一般商人也不敢进货。父亲因此猜到他是个兵。
那时候混乱,各地都有兵,谁也不知道哪个好哪个坏。父亲未免麻烦,拒绝了他,即便接单做了,也没什么利润,更何况,那个年月,哪里有那么多棉花可以存呢?
他并没有纠缠,但是希望父亲不要将他订衣服的事情说出去。他又去将附近的衣服场子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做。因为他钱也不多。
那会儿,我们那一带,最大的工厂就是我家了,我家做不了,别人就更做不了。
那年轻人没办法,就又来求父亲。
父亲心里有个主意,也是想借此机会,得到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