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命蹇(2 / 2)
蓉桂瞥过顺喜一眼,看他的背影渐渐走远了,这才躲在宁贵妃身后狠狠啐了一口,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也敢拉扯主儿您的衣裳,主儿刚才没仔细瞧他的眼睛,就盯着您身子不放,从前他贪占便宜,拿了丽贵妃不少银子,现在丽贵妃倒了,又来攀扯着主儿。”
宁贵妃的目光冷厉如冰,清寒迫人,道:“没根的东西最喜欢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做出这些朝三暮四的事,他喜欢银子,在御前还算有几分脸面,留着他一条命替我办事,也好助瑞悆早日登上太子之位。”
崔万海的脸带着与宁贵妃一样的得意神情,道,“前头一个个都倒了,也该轮到咱们燕亲王了。”宁贵妃冷眼抬起被顺喜拉扯过的衣袖,嫌恶之色顿生双颊,忙怒气咻咻地走了。
过了初五,天气还算晴朗,年节忙碌,阖宫朝拜,皇后身子又偶感不适,连着饮食也清减不少,只是恹恹地没有胃口,便趁着众人散去的时候,绣了绣春江戏鸭图,没绣几针就觉得头晕眼胀,烦闷不堪,随手搁了便歪在炕上用一方冷毛巾敷额。
听见夜半冷雪敲窗,狂风不止,一夜便没有睡好,皇后睁眼时只见她的眼圈微青,面色无华,胸中像有千斤重的石头压住一般,翠竺服侍漱口时不免吓了一跳,道:“皇后主儿您昨夜未得好眠,今儿脸上气色不好,要不请张太医来瞧瞧。”
皇后以手遮嘴忙漱了漱口,才道:“让他中午再来叩安,我想是这两天忽冷忽热受了风寒,有孕之人最忌吃药,吩咐御膳房熬一碗姜汤来吧。”
翠竺伺候着叠被,在她脚下又添了几个汤婆子,笑道:“也好,皇后主儿身子渐重,这月份大了,各宫行礼问安的既费精神,倒也麻烦。”
皇后眯眼揉穴,语气淡漠的像一缕云烟缥缈,道:“禧贵人怎么样?听说她这个月孕像不好,打发御医去瞧了几次也不见效。”
翠竺立在一旁轻手利脚地点燃三根香,摇明晃灭,瞬间香气徐徐升起,火星微微泛红便递过皇后手中,含笑道:“这十月怀胎哪有不辛苦的,禧主儿先是头疼恶心后是整晚睡不安稳,听说人都瘦了一圈了。”
皇后手持檀香敬佛,她顶礼膜拜,起落叩首,更微微托腮垂首,轻声道:“能遇喜是好事,可是其中滋味,又是旁人能知的么?”
翠竺含着温婉的容色,她轻声浅笑似在脸颊上染开叠叠红晕,道:“幸好主儿早早育下了九皇子、十三皇子,否则连年节带打理宫中事务,一套一套下来,真是身心交瘁,疲惫倦怠。”
皇后抬眸注目着莲花座上的菩萨,神色端穆,妙法无边,便道:“收拾下好的东西送去禧贵人那,让她好好安胎。”
大雪茫茫,人迹罕至,倒无初春之景,一日后,皇后从寿皇殿朝祭出来,自长街甬路至御花园赏雪散心,天色蓝澄,雪天路滑,却有难得的凛冽之清,朵朵红梅娉婷绽放,瓣瓣吐出鹅黄芯蕊,簇簇梅枝松柏积压重雪,衬得颜色纤净鲜翠,格外青绿。
皇后一时贪看瑞雪梅景,便停了轿辇在门口等候,只是怀中抱了手炉,慢慢携了赵得海的手走路。皇后的步伐格外小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碎冰积雪,遮目道:“冬雪初晴,阳光虽无多少暖意,但这冰雪照在人眼中更觉得明亮刺眼。”
赵得海躬身引着足下的冰雪石路,徐徐道:“快立春了,这雪景也没几日看头,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大一些,倒也不碍事。”
皇后不觉深吸了一口冰冷凉气,眸中忧虑之色更浓,道:“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京城都如此寒冷,更别说千里之外的边塞了,也不知阿玛他们过得好不好。”
赵得海的唇际欲笑未笑,只道:“承恩公大人与公子都是有福之人,皇后主儿不必过于忧心。”
皇后的声音清脆似雪中银铃作响,她手折一枝青翠遒劲的梅条轻嗅香韵,道:“能不惦记么?从前阿玛在京中的宅子里倒还能月月相见,如今千里迢迢,冰雪交寒,我便是想见他都只能在梦中往来。”
赵得海凝眸颔首,道:“皇上厚待主儿,定会重审当年蒙冤受屈一事,皇后放宽心。”
忽有一阵凉风灌入脖颈,皇后连忙围住橘黄色绣梅朵青枝纹雁翎氅,兜好风毛和暖炉,疑道:“敬事房那边可有人来传话,这几日谁一直侍奉圣驾?”
赵得海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很快道:“好像是曼答应,听说她新学了扇子舞,皇上一时流连忘返,便多传召了几次。”
皇后懒懒地抬了眼,一弯小山眉也蹙起道道秀峰,道:“皇上怎想起了她?扇子舞,许是丽贵妃教的吧。”
赵得海转头啐了一口,道:“曼答应得宠十分骄纵,一个宫女出身能有什么见识。”
皇后的眼中尽是满目冰雪银妆,她只笑着抚了鬓旁珠饰,道:“宫女出身的还少么?皇上偏偏喜欢这一口。”
赵得海的声音低沉似浓云阴郁,只道:“奴才私下问过李公公,主儿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多是曼答应挑拨的皇上冷落疏远主儿与两位皇子。”
多日来的积雪点缀在御花园的角角落落,日光明亮,映得各处皑皑夺目,恍若行走在晶莹琉璃之中。几人慢慢踱步向前,便转入路旁的一处听雪亭悠闲观赏御花园碧波潭雪景,果然雪天赏景之人并不在少数,前后有宁贵妃、禧贵人、嫤贵人、曼答应乘着轿辇从此处经过,见皇后在亭中赏景,便停下脚步凑来问安。
那听雪亭中四面有窗,落地空阔,尽可通风,意在寒雪岁至,耳听落雪之声,只有亭顶嵌纹成岁寒花样可以遮蔽风雪,中间铺上玫红地毯供着一排地龙烧暖,皇后候着赵得海的手坐在火炉旁烤火,其余之人皆站着烤火闲闲地与皇后叙话。
皇后命她们四人坐下,只含笑低头用纤长的护甲拨着珐琅彩纹芍药雀鸟手炉的盖盅,发出清脆的声音倒极是悦耳,道:“前几日我畏寒抱恙,便罢了各宫请安,姐妹们有几日没见了,今日不如一起赏雪说话可好?”
宁贵妃神色娇丽从容,带着恍雅的婉转笑意,颔首道:“许久未见皇后主儿了,奴才等一心想叩安来着,只是皇后主儿孕中倦累,奴才不敢叨扰清净。”
禧贵人的唇角轻柔扬起,娇憨的面孔上颇有三分倨傲神态;嫤贵人似在挑着眉眼瞥向宁贵妃;而坐在下首的曼答应却是一脸神色不宁的样子,道:“是呢,奴才与诸位姐姐一早便想恭请圣安了。”
皇后遥遥注视着满园的银白,缓缓道:“四位妹妹客气,尤其是禧妹妹,你遇喜后更要仔细养胎,替皇上生一位皇子。”
禧贵人将攀住的一挂冰冻花枝撂在桌上,忙翩翩起身施礼,盈然道:“是,谢皇后主儿教诲,奴才晨起便恶心呕吐,午膳更是不敢多用,用完了就更恶心,便连那什锦锅子、羊肉锅子一口都不能沾,晚膳只能用些点心蜜饯压胃,这有孕实在辛苦。”
宁贵妃带着冷戾的眉眼剜过她矜傲的脸,絮絮着一腔的不忿,道:“既然辛苦那就少吃,从年前到年后,顿顿不落地吃那些好东西,皇上把别致的东西都赏你了不是,还在这得了便宜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