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生走马(1 / 2)
四日之后
洛昭然率领使团一众,抵达京都。
临行前,她去看望了沈九川的祖父沈阖,交谈了整整一夜,次日离开之后便令檀华和陆归晚二人留在了北周帝都,要她们两年之内,将兼济堂的名号响彻整个天下,还说北周帝是当世明君,若有需要,一定全力相助之。
使团途径岭南之时,姜予乐携万名百姓夹道欢迎,她又以政事为由让安微澜留在岭南一段日子,自己则孤身回到了京都。
京都之中,水深火热,步步惊心,远离抽身,方是上策。
......
京都城外,萧瑟一片,鸦鸟低鸣。
洛昭然掀开车帘,独自走下,身边再未有一人。齐子毓自远处走来,兄妹二人互视一笑,双目相看,却见眼前之人皆已华发丛生,再也不似当初的少年模样。
“哥,你怎的头发都白了,今年才十九吧。”
“你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瞧着,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儿去。”
洛昭然笑了,眸中却带着闪烁泪花,既然来迎她的只有齐子毓一个,那便无需言语就说明了一切,顾城,已死。
见状,齐子毓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腕,朝着京郊深处走去,沉吟道:“跟哥走,他有遗物,要我给你。”
身后,等着接洛昭然回皇宫觐见仁和帝的内官见此情形立马急了,高声喊道:“齐相!殿下!您二位做什么去?陛下还在......”
话未说完,便见到高闲与叶思,以及使团所有官员皆跨步上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一众禁卫和内官的面前。
高闲怒吼道:“尔等若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高大人,您这是......”
叶思直接拔剑,他一个文弱言官,用双手才能勉强将剑拿稳,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呵斥道:“后退!谁也不准靠近殿下!”
他们的性命,是洛昭然救的,此次,若不是因为家人还在南晋,加之洛昭然要回来,他们绝不会再为薄情寡义的大晋卖命。
......
灵吟阁
一入院内,便见到了那六棵虽风雪加身,却仍旧傲然挺立着的古梧桐树。
一棵树下,已然放置了棺木,却未曾合上。
洛昭然知道,知道那里面躺着的,是说好要在京都等她的爱人。
“千刀凌迟,剔肉去骨......我寻了几十名最好的仵作,才终于将尸体拼凑完全。整整一千刀,他受了一日一夜,鲜血流尽。”
“为何......不盖棺......”
“他说,容他私心,即便知道你会伤心难过,却还是不想那么早入土为安,他想隔着白布,再等等你,看看你。”
洛昭然的眼神无比绝望,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来,脱力般的跪在了顾城的棺木旁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掀开白布。
齐子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昭然,不要看,凌迟千刀,剔肉去骨,早已辨不出面容与骨相,你受不住的。”
“无论他什么样,我都受的住......”
洛昭然不顾阻拦,执意掀开了那块掩面白布。
血肉模糊,刀痕清晰,缝补的密密麻麻,一张脸,已不再是脸。
他双手交叠于前,紧紧握在手中的是洛昭然赠于他的那一枚墨色芙蕖纹玉佩,这是他唯一想要带走的东西。
她的手指紧紧扣住棺木,指甲嵌入其中,木刺扎进肉里,鲜血流出,心脏一阵剧痛传来,喉口腥甜,一大口黑血吐在了地上。
她好像是被人抛进了万米之下的深海之中,冰冷与黑暗将她彻底席卷,浑身血液彻底凝固。
“昭然!”
齐子毓大喊一声,跪下去扶住了她,洛昭然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袍,埋首于地,悲恸捶地,痛不欲生。
半个时辰后,洛昭然逐渐止住了哭声,心底却仍旧是锥心刺骨之痛,双目血红,眸光一片死寂,“哥,你不是说,他留了一件东西给我吗?”
齐子毓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透着鲜红血液的布,“这是,他在狱中写给你的,囚衣替纸,指尖做笔,鲜血为墨。”
洛昭然颤抖着双手接过,缓慢摊开,一行行的血字带着爱意与遗憾跃然纸上,一滴一滴的泪水落下,与血迹不断交叠、重合。
布上书:吾之心愿,始终未变,但愿你我暮年之时,能于竹林小院,诸朋在侧,静坐庭前,闲时饮茶,春日看花,笑谈流年,彼时定天下安然,盛世祥和,世间再无战火硝烟,唯有炊烟不断,千里绵延。
自此,盖棺,掩土,随之一同埋葬的,还有洛昭然的心。
......
竹林外,百岁犹豫了半晌才敢踏入两步,轻声禀道:“公子,殿下,陛下又遣人来传话了,要殿下即刻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