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过虚妄（1 / 2）
春意已九寸，芳菲过八方，惊慌山脚下一隅，隔着那条从深处断断续续流下来的溪，拍打着些碎石头，叮咚作响逐渐形成汀州，木贼疯长，远处的虫儿长鸣，蜻蜓一群一群的盘旋低飞，晴空白云，浑然一片生机。
好像只有去年的发黄的荒草烂在下层里发酵成肥泥巴才算悲哀，但那荒草的死生轮回又是这世间常事。
新坟堆的湿土未干，百里无虞站在龙染坟前，紧紧捏了手中的木簪，心中酸涩不知向谁诉说：就这样走了吗？
你可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阿染，我还未曾敢告诉你。
我好像心悦你，我应该感谢你把我带出来，我太自负总以为算计好了所有人。
忽然他隐隐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脑子有些疼，啊，像针在生生往里扎，头痛欲裂。
他好想把她的尸体拉出来，脑子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说：
哈哈哈哈哈哈……
把她拉出来，就算是尸体也要陪着我，万一她在装睡呢，哈哈哈，她多机敏，万一只是躲避那些人杀害呢！
可他自己明明想的是青葙不会骗他的，也明明想让她安息。
可另一个声音却说：呵 呵呵，她活蹦乱跳的样子才可爱嘛。
最终他也没能控制住那个声音的驱使，一下子发狂地大笑起来，跪下去开始刨起土来。
除了辰杀带着十二暗卫留在暗处按捺着着急的心情，一直严守四周，身后的其余三人见状有些担心，主子又开始发狂，脸上布满红色裂痕，眼眸变得暗红。
他们相视一眼，连连上前阻拦他这荒唐的行为：
“主子！！！”
“放肆！还不快帮本王挖开。”
发狂的百里无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被青葙等人一时阻拦眼神忽然变得狠厉起来。
脑子灵通的灵通被吓得往后抖了一抖，撩了一把自己额边的长须须：
主子啥情况啊？
以前不还是温柔挂的嘛，这多久没发病了？
咋忽然恁凶刨人坟，这半年在山里边憋坏成神经病了吧！
瞧这小脸上都长红痕了。
吓我一跳！随后上前挽起袖子，从青葙手里拖来剑开始撬土，还被青葙白了一眼，回怼挖苦道：
“看啥，主子让你挖……你说你，没事给人埋了干啥？也不问问主子这人对他重不重要！”
随后又继续挖着，心想：
怎么也不能脏了自己的干干净净的手手 。
百里无虞满手污泥，过了不久香薷与青葙终于挖到那具尸体的衣角，随后看到已经发烂发臭的男子的手，黄白血红的流着脓，上面还蠕动着密密麻麻的乳白色蛆虫。
青葙发现后拦在百里无虞面前，有些无奈道：
“主子，人已经死了。”
此时百里无虞根本不相信，怒吼威胁：
“滚开！”
二人不得不听，不情愿地慢慢移动。
远处的乌云卷着闪电忽而压过来，山风吹拉过来，下起暴雨。溅起地上的泥泞翻黄了几人的鞋角。
灵通见人这样，心一狠趁人还没注意，一个砍手过去，随后将百里无虞打晕拦腰抱起，边走边说道：
“青葙，帮忙先把人再埋埋吧，这很明显嘛！
主子是不满意这人的埋法的，要厚葬。
唉，主子怕是旧疾犯了，这都多久没发狂着魔过了，回去吧！
主子新伤还没好呢，他醒后要怎么样后果我来担，香薷呀，你快看看他。”
春雷滚滚，雨越下越大，一时遮掩了寂寥的人心。
梦里的百里无虞感觉寒热交加，自己的身体和思想都不受自己控制。
反而还有另一个不理智，邪恶疯狂的思想在和自己打斗，不停的给自己灌输杀了他们，杀光他们，什么都不想管了。
虽然以前只有一个小小的想法，但没想到这次会如此剧烈。忽而痛苦的记忆如玄浓的雾涌来，五岁的自己抖着身体，捂着嘴巴躲在幽暗的柜子里。
那时，大渊与大燕连年大战，本来已经快赢了，可在最后一战争夺青州城池时，母亲被奸人陷害，不慎战败。
他和母亲被自己那恶心的父亲以求和的名义送往战胜国大燕当质子，并将母亲在百里昇劝诱下辛苦打下来的一半城池归还，签署五十年互不侵犯条约。
他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男子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送给别人，还是自己的敌人，可想而知一个带着几岁孩童的貌美女子在会战胜国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悲剧。
“ 虞儿，躲进去，躲进去，闭上眼睛，蒙住耳朵，不要听，不要看答应母妃好吗。”
慌张的倩影将还是小孩子的他藏到柜子里。那是，眼前这个绝美的女人的武功在被送来时已经被秘密废了。
百里无虞的母妃名唤虞含笑，是大燕国虞家的将门虎女，是那场青州之战时，大渊的领战将军。
其不仅生的绝色倾国，婀娜多姿，是当时大渊国三大美人之一，还是精通兵法，善于带兵的长胜将军，是军事上的天才。
虞含笑眉间浑然天成的长着一瓣绯色的桃花，美人一笑，连十里的桃花也要失去几分颜色。
这个战场的杀神又被尊称为红雨将军，不仅是她眉间那宿命般的绯色桃花瓣，还因为她的虞家枪法天下一绝，莫说大渊，就是四国再加上江湖中也是少逢敌手。
在战场上，一枪挑起敌人的血能溅起三尺高，落下来像下着鲜艳的桃花雨一般。
此时的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正慌忙的将她的孩子往柜子里推。
尔后，便又是一群脱的精光的肥头大耳的大燕男子簇拥而上。画面一转，虞含笑又被鞭笞，血淋淋的满身伤口。
虞含笑被大燕的皇帝不断折磨，甚至被送往军营以鼓舞士气，奖赏战胜的将士。
作为一个长期立足战场的将军，也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为了小小的百里无虞好好活下去。
虞含笑只有不停的忍住心中的恶心和身体所受的地狱般的痛苦，想方设法的寻求小无虞的生路。
“虞儿，阿娘拼了命，也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在大燕国宫中无耻的苟且了四年，直到大燕皇帝将她折磨得想一只难看的鬼一般，随后就被打入掖庭，那绝世的女子，大渊的红雨将军，皇帝的贵妃娘娘，被人羞辱完又像厕纸一样丢在恭桶边。
可是，地狱般的折磨都忍过去了，母亲从未在自己面前掉过一滴泪。
直到，有一天母亲却拿着一封染血的信无助掉了泪，那是血泪，嫣红的刺着百里无虞的眼，那是阿娘受辱来到这燕国第一次落泪，也是最后一次在这世间落泪。
虞含笑端了两杯毒酒，在枯草寒霜的石阶上坐了好久，直到漫天的星光闪烁，她宛然一笑，扶着百里无虞的脸。
“虞儿，阿娘没办法了，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回去也是不堪，是阿娘对不起边关将士们！
对不起大渊百姓！
对不起我虞家！
我有罪，我是罪人，哈哈哈哈哈，我是罪人，我要赎罪。”
“阿娘，阿娘～不要喝，阿娘，你别丢下我，阿娘，你别丢下我～”
此时的无虞年纪尚小，但是天资聪颖如他，见娘亲如此这般，发生过什么，也能猜到个大概。
他看着虞含笑眼底浮现出的绝望，那是以往明媚豁达的娘亲眼中所从未有过的黯淡无光。
他直觉那杯酒不好，他哭喊着，跪在虞含笑身旁，费力地拉扯着这位当年在战场上英姿勃发的常胜女将军，
“阿娘，你别喝，我们会有办法逃出去的，无虞会想办法逃出去的，阿娘，你别丢下无虞一个人。”
百里无虞无助地双眸噙满泪水，绷紧着神经想要使自己冷静下来，想要夺过虞含笑手中的酒，他的心在发颤，不，不，不能喝……
她仰头喝下那杯红色的酒，又轻轻抱了抱小无虞勉强笑了笑，却是遮不住的苦楚：“不如你一并随阿娘走吧！
这样也好少受些苦，我走了你在这世间也没有亲人了，无忧怕是也被他们那群畜牲杀了。”
“无虞？
呵呵……无虞！
我如今倒是清醒了，都怪我一时贪恋这红尘情事，钟灵死了，阿朵儿也死了，爹爹娘亲全死了，我有罪，我有罪！我是个贱人！
百里昇，你可真是我的劫数，五雷轰顶，万劫不复啊啊啊……”
虞含笑呜咽着，眉间那抹绯色也变得晦暗。
最后血泪像雨不止，像是她在战场上厮杀是，敌人的血洒在她脸上一般：
“无虞，无虞，哈哈哈哈哈无虞，哈哈～～哈哈哈。”
百里无虞忍着惊恐，不停帮母亲擦拭泪。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绝对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走的。
虞含笑笑得几乎疯魔，毒酒起了效果，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极度的疼痛和死亡，她一瘸一拐，甩开身旁的小百里无虞，嘴里不停的念着无虞，忽而站起来发疯的乱晃，那时候的百里无虞竟自欺欺人地认为娘亲是在唤他……
她唤一声，内心越发不安的他就揪着娘亲的衣袖答一声。
此刻的百里无虞也只能祈祷，那杯酒没有下毒，母亲不会有事。
直到母亲拿起地上的另一杯酒，喂给他，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 ，一反往日母亲刚硬地教导他习武时候的态度：
“无虞，喝了它，以后好好活着，替我去看看我未曾看过的空山春色，世间美景，不要步我的后尘了，答应母亲好不好。”
百里无虞一言不发，那杯酒便被虞含笑灌进口中。
却只见她倒在了荒草地里，还只着破烂不蔽体的春衫，双脚微肿，两颊布满血泪，她的眼里缓缓地永远地失去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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