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摇光●幻琴幻殇(二)(1 / 2)
雨蝶又微睁开双眼,喃喃道:“我不仅有悲悯的过去,也有挚爱和至亲,只记得烦扰而遗忘珍贵的记忆,才是真正一叶障目。就像那个蓦然出现的男孩一样,虽不知何名,如今又在何地,但这段往事永远在我心里。”
不觉已快到曲终时,琴音越来越低昂、沉缓,就在丧钟即将抚动最后一根琴弦,一道光芒飞来击中他的指尖,一丝鲜血划过,未完的曲调骤然而止。
“你!”
出乎意料,雨蝶重新站在他的面前:“我们在这世间,祸福相依,总会有喜怒哀乐,倘若稍有倦意就要被你赐死,生命的意义何在?也许你不同于那些嗜血狂徒,但我无法忍受你所谓的善意!”
雨蝶再次发难,当星光开始汇聚,眼前又有无数丧钟抚琴的身影。然而,她闭上双眼,静静聆听着琴声,面朝一方,所有光芒袭去,直击本尊。丧钟远远后退,幻心琴摔落,所有影子也随之消散。
“你竟能看出我在哪里?”
“曾经比武大会上我遇到一个和你相似的昆仑弟子,虽然她的道行远不及你,但也如出一辙。你用琴声扰动气流,令光的传递也变得混乱,我才会看到无数个你,只要我闭目不受迷惑,听琴声来自何处,就能知晓你的方位。”
“妙哉,看来我远远低估了你。可即使如此,你也只能打断我的琴声,勉力伤我分毫。”
说着,他拾起箜篌,再度拨弦,强大的气流随之颤动,包围眼前女子。
“当我全力而为,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又能如何?”
忽然,这个柔弱女子身边,无数淡蓝蝴蝶飞舞,诡魅幽火远胜过了晶莹的琴光。
雨蝶道:“我不会再对你存有一丝宽恕,认为死是解脱的你,比嗜血之人更加可怕。”
“你想用尘封在身体中的力量对付我?不怕遭到反噬?”
“如果我的降生,会为世间招致噩运,带走你就是最好的救赎。当我施展这一招,一切都将湮灭,不知你此刻是否也当作一种解脱。”
冥蝶之力无可阻挡,亦难以逃脱,丧钟紧闭双眼,停下已然无用的攻势,默默弹起琴曲:“无论结果怎样,我坦然面对。”
巨大的神力让摇光星宫轰然倒塌,石柱被粉碎为尘土,刻在柱上的琴谱不复存在,甚至灵钟仙的塑像也未能幸免。
当一切平静过后,此地也成废墟,雨蝶久久伫立,冥蝶耗去她太多精元,幸而都已结束,也是值得。
可是,当飞扬的尘土散去,眼中仍有那具身影,一点点浮现,而此时再度听到幽怨的琴声。
雨蝶芳容失色,这一刻无人能知她心中的震撼,所有冥蝶围聚着摇光星神,却只是飞舞环绕,无论如何也不对他发起攻势,仿佛怕他受到伤害。
“怎么回事!”雨蝶惊呼。
“天不亡我!”丧钟大笑,“这些惹人怜的小家伙是你召唤出来?看,它们也被我的琴声打动,不忍对我出手。”
“还是没有杀气。”雨蝶倏而跪下,崩溃的她已无力支撑。
“不错,你的伞、你召唤的冥蝶,都不愿对我出手,唯有你一人冥顽不化。如你所说,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你几度冒犯神,已不配在琴声中安然离去,向来仁慈的我,也被你彻底激怒了。”
琴声忽然变化,连星光都开始黯淡,琴音化作一缕缕诡异的波纹,俨然像是来到一支噩梦中。所有琴弦一端都脱离琴身,飞向雨蝶将她牢牢绑住。此刻,她变作琴的另一端,脖颈和手臂都勒出鲜血,而之前所耗甚巨,已无力再反抗。
“像你这样的音痴,无法听懂我呕心沥血谱下的曲调,才会如此抗拒。”
“你说我是音痴,难道不是正因我能听懂,才会犹豫?”
“任你如何狡辩,就用这支魔音噬魂曲来了结你的一生,当我拨弦收关时,你的魂身将灰飞烟灭,彻底消逝!”丧钟合上双眼,“仁慈的我不忍直面,唯有闭目哀悼,永别了。”
雨蝶被绑住全身,强忍着伤痛,从袖中取出横笛“飞天舞”,在瑶山时凝乐师叔赠予她。此刻她用鲜血淋漓的手,将横笛置于唇前,吹响熟悉的曲调。
琴声与笛声互相充斥,丧钟顿时心绪大乱:“这、这是我的弦歌夜曲!”
“我听闻数遍,已然学会。”此刻,雨蝶不能开口,但神魂的对话飞至他脑海中。
“你果真能听懂我,可为何!”
“战胜你,须先明白你为何没有杀气,所以抱歉,我也要用这支弦歌夜曲,看到你的曾经!”
先秦以往,春秋之时,中原有数百余国。然而抛去秦、晋、楚等地,大多不过昙花一现,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九州大地上唯有极少人能得安宁。
楚地一座古宅阔院中,几岁大的孩童坐在亭下花草丛间,手持一柄箜篌,静静拨弦。他美若女子,琴声里,所有花都向着他微笑,蜂蝶也围绕起舞。
一位妇人悄然行至,不愿打断他,却又不得不如此,只能微笑道:“文钟,爹就要回来了,快把琴收起来。”
“娘,再让我弹一刻好不好?”
“不能,爹知道了一定会发怒。娘替你把琴收起来,他若问起近况,你就回答有好好强身练武,快,把琴给我。”
“不必了!”
一声怒喝,七尺有余的大汉回到府中,行至母子二人身前。
“您回来了。”
“他可有练武,我一观体态就能看出,岂是你几句话就瞒过?”
“对不起。”
“文钟!你这个臭小子,把琴扔掉!你是我楚国大统帅养延巳的儿子,将来还要继承为父衣钵,灭秦晋,一统中原,名扬千古,竟然像个小姑娘一样整天把弄这东西!”
“爹,我想弹琴,不想练武。”文钟微弱地恳请道。
“混账东西!”养延巳一脚踹去,文钟倒在地上,箜篌也随之摔落,母亲欲扶起他来,却又无这胆量。
文钟爬到掉落的琴旁,伸手去捡,却不料父亲一脚踩下,毫不心软。
“撒手!”
“不。”
“撒手!”
孩童终难以忍受,被踩得一手红晕,泪流满面。
养延巳欲将琴踩碎,然而此琴古怪,他使尽力气也不能,遂就此作罢,怒喝:“你可知,歌伎乐伎是最下等的人,比庶民还要卑微,我们这世间,武者才是王道。女子学琴画可以攀龙附凤,而你把弄这些能怎样?攀上一个好男子的国君不成?”
文钟哭泣道:“爹,我们能不能不要打仗?天下人和睦在一起不好吗?”
“你这样想,可天下人不会,别废话,练功去!明日成王邀众将士狩猎,让所有人都带子嗣前去,以观我大楚的未来。你也一路,别给我丢颜面,要是敢把这琴带上,我立刻将它扔进山沟里去。”
翌日,楚成王与众将士在山中打猎,当尽兴之后,围一圈栅栏,将猎到手的带伤狐兔置于其中,命随行而来的各家公子一展身手,谁能抓到最多,可获重赏。
文钟身处其间,像柳絮一样柔弱,被同龄的少年一碰,便摔倒在地。观望众人还等着看他起身报复,却许久不见动静,像是昏迷了。
撞倒他的男孩一脸惶恐:“我、我只是碰一下而已。”
“不怪你,他就是这样。”身旁另一人笑道,“男子汉大丈夫,长得像小姑娘一样白嫩,唉,弦国俘虏的儿子到底比不过我们这些楚国少爷。”
“文钟!”察觉不对,养延巳第一个冲进来,一挥手撇开众人,“一群混账,再敢胡言,我让你们的爹娘全都回乡种地去!”
一群小孩被吓得一动不动,敢怒不敢言,文钟倒在父亲怀里,隐约有些记忆,可渐渐彻底昏了过去,睡梦中,恍惚听到几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