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膏肓(1 / 2)
沈晚自突然晕倒过一回后,身体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只是遍寻不得病因,历来问诊,都只诊出个什么都好的结果。
南樾帝从一开始的大发雷霆变得愈加沉默。
秋末时,沈晚已无站起身来的力气。
于是宫中经常能窥见这样一副场景,当今皇后娘娘安静地坐在树下一方木椅上,大多时候是闭着眼睛,而陛下席地而坐,将头倚在皇后娘娘膝上。
若是皇后娘娘醒着,陛下便有说不完的话。若是皇后娘娘睡着,陛下便安安静静地伏在她身边。
秋末,沈晚每日醒着的时辰越来越少,萧越已从曾经的寻医问药变为求佛问道。
南樾都城里身着道袍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多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他们拿足了赏钱便随意敷衍几句深宫里那位被骗得甚是可怜的帝王。有从未进宫面圣的人心中贪图赏钱却又不敢行事,手上拿着道袍惴惴不安,旁人便都一笑置之,宽慰道:
“兄台放心,陛下甚是好骗。你只消说一句‘娘娘不日便要大好了’,如此便只管接着陛下赏的香火钱便是。”
冬月初,南樾第一场雪落。
进宫的术道士里有人提及京郊外观澜寺里的岑明大师,萧越当即带着沈晚上了山。
“施主要寻岑明大师?可他如今不在寺中,早已回山上去了。”
“求大师告诉我上山的路。”
“山上多时不曾有行人,出了山门一直往上便是了。只是近日有雪,路滑又多枯枝棘刺,施主何不开了春等雪融些再去寻人?”
萧越愣怔片刻,阖了阖眼帘,揖了个佛礼对着那黄衣僧人作别。
“多谢。”
山门下有石阶,用软轿将沈晚抬上来并非难事,可现在要上山。
漫山风雪,山路难行,萧越便只有将沈晚背起,一步一步,极为小心翼翼地走着。
沈晚过去三日醒着的时辰屈指可少,此时她掀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就望见萧越的衣摆与锦靴浸在雪水融开的泥污里。
她背后罩着的绒氅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一片雪花都不曾吹落到她的颈间。
“阿越,累不累。”
萧越听到背后的沈晚微弱的声音,没有回答,只笑了笑,“观澜山有绿梅,若是遇见了,我折来给你。”
“回去吧。”沈晚道。
若是山路只是崎岖坎坷些也就罢了,如今雪覆千山,冰冷的泥污将萧越的衣摆和锦靴浸了个透。
萧越稳稳托着背后的她,腾不出手来开路,光是她能看见的左脸,她已看见好几道已经被寒冷凝固鲜血的伤口了。雪天路滑,待下山时他还要背着他,如何行路。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
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回去吧,阿越。”
“对不起绵绵,这一回我不能听你的。也许…也许岑明大师他就有法子呢。”
也许就能有希望呢。
即便渺茫,他也想去搏一搏。
似是不想让沈晚醒来时的气氛这样沉重,萧越又笑了笑,“再过两月开春了,江凝便回来了,你们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好…真好…”
背后的人说了三个字,又没了声息。
萧越看了看前方,入眼是苍茫的雪色,耳畔唯有山间呼啸的朔风。
他的长靴浸在积雪里,厚厚的冬衣早已褪得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衫。
穿的太厚,不好行路。
如此一来,棘刺,枯枝,便能轻易割破他的皮肉。血却流不下来,因为早已经被风雪凝固。
*
观澜山顶只有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经年风霜将这间屋子催折得朔风一吹便能倒了一般。
萧越将沈晚抱在怀中,拢了拢她的绒氅将她捂了个严实,然后他跪在屋前的空地上,双手合十揖礼。
“岑明大师,晚生来寻医,还请大师一见。”
门开得比他料想中的早,出来的人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身躯单薄至极站在山顶凛冽的寒风中。
萧越抬头看见岑明的面容时,脑中恍惚一瞬。
——红尘伤寿。
“又见面了,年轻人。”
萧越当下反应过来,他又揖了一礼,“当年在东芜昭霖寺,是晚生出言不逊,还望大师莫怪。”
岑明摇了摇头,一个宽厚温和的笑出现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