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见一个章无象(2 / 2)
“我爹取得。可我爹娘都病死了。”
“那我就叫你小朗哥吧,”龙晏鬼机灵地眨了下眼睛。朗博听上去像是老伯老伯地,怎么听怎么别扭,总不能让自己在称呼上吃亏吧。 “是这样,有时间你帮我忙,尽快到码头打听一下,有没有这两天赴登州的船,动静越小越好。打听好了,小爷我有重谢。”
“您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去。”朗博拿抹布利索地帮龙晏清了清桌面,赶紧跑回了灶头。
第二天天一蹭黑,龙晏就跑去小面摊了。
“天一亮我就到码头了,买好鱼虾就挨着人问过海的船。不过最近渔船都没有到对岸的,好像官府下了禁海令,登州不能登岸。”朗博装着擦桌子,小声地向龙晏交代打听来的消息,一边眼睛还留意着炉火边忙碌的叔叔。
“看来只能蹭官船了。”龙晏筷子挑着面条,却没有往嘴里送的意思。
“官船倒是在码头停了几艘,士兵把着挺森严,今天没敢问。”朗博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又再次压低了声音,“我还看到一艘商船,不过也有士兵把守。”
“这看上去可以,”龙晏低头一寻思,“但是那船别是惹上什么是非了吧?”
“这倒不好说。我今天试着凑近了好几次,终是没敢上去问。”朗博桌子都快擦掉皮了,俩人还没拿定主意。
“罢了!小爷豁出去了。今天夜里我自己亲去码头探探情况。”龙晏狼吞虎咽地吃完面,下了决心。
朗博偷偷看了眼他叔,“你等我收了摊,咱俩一起去。”
入更了,街上渐渐没了行人。
朗博收拾好家什,侧耳听听叔叔也上床了,这才打开后柴房的门钻了进去。
“可以走了?”龙晏把小包袱系在肩上。这是他仅有的行李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龙晏相当看得开,反正他现在不能接触生水,也洗不了澡,索性连衣服也紧着一件穿。
朗博看他白生生的小脸,不由地担起心来。“要是拿不准那船主是好是坏,你还是跟我回来吧?”
“我又不娶他家闺女,好坏跟我有啥关系?”龙晏咧嘴一笑,“能坐上船,安全到登州就行。”拍了拍朗博的肩膀,他钻出了柴房。
船上的灯都息了,但是还有一队兵士在船下走来走去。
“这咋整?”朗博压低声音,把脑袋从礁石上缩了回来。
“有点麻烦。”龙晏把他拉得更低一点,俩人都隐藏到石头后面。“我现在不想沾水,得择机从船板上去。
最好是趁着船上有人下来,或者下面的人上船,我就偷偷跟上去。见到船主再商量能不能搭船。”
“你可真虎,还是先看看到底是不是船主犯了啥事,是不是得罪了官府,弄明白了再做打算。”朗博拉住他,就怕他不问黑白就溜出去了。
他不知道是啥原因,龙晏小小的个子,白生生的小脸,又有百试百灵的医术,让他就是想护住他。
“嘘——”龙晏拉着朗博彻底趴在了地上。远处灯影里,一个官员与一个身量很高、着长衫的人并排走下船来。
涨潮了,海浪拍打着岸边,船在波涛里显得黑黢黢的。那是一艘很大很结实的船,昏暗的灯光里,也能看得出船头雕着遒劲的花纹。
“马大人,”高个子放慢脚步,转向官员。他的声音温润清和,让人忍不住支棱起耳朵,捕捉他说了什么。
官员停下脚步,充满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呈祯虽曾经科考,却从没有想过入仕。何况家父和兄长均已辞世,呈祯更无心投身官场。”章无象字呈祯,负手而立,面向大海,沉默了一会儿。“还劳烦马大人向皇上转呈我的心意。”
被称为马大人的官员,看着章无象沉静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是枉然。只能拱手致礼,“那真是可惜了,先生少年及第,状元加身,当真是一等一的学问见识,就这样泛舟江海,奔走于南北贸易,恐怕皇上还是会很遗憾,应是再难遇到先生这样的人物了。”
稍一沉吟,看章无象并不接话,马大人不禁有些尴尬,只能自己接话,话里有话地说:“相信以先生的才德,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定当以天下为公。”
“马大人过奖,人各有志罢了。”章无象哪能听不出这言外之音?他不易被人觉察地微微一笑,笑容透着一丝不屑。
马大人趁着灯光再次端详章无象。这样如珠如玉、丰神俊秀,虽着白衣,但掩不住高贵出尘的气度。他不由得再次叹息。“令侄在皇宫与皇孙们做陪读,我会时常留意,先生放心。有什么嘱咐,也可以随时遣人告知。就算我能力有限,毕竟章公生前门生众多。”
“多谢马大人费心了!兄长一心向学,生前虽身在官场,但并不热衷政事,所以应该也没有树什么敌。侄儿懵懂少年,现在能感受到的也不过人情冷暖而已。”章无象无奈地一笑,“这几年还是在宫里待着比较安全。毕竟众口悠悠,大家都不是愚人,到底还要保留几分清名。等他不愿待在宫里了,我再去向皇上求个恩典。”
马大人看他话说的软,眼神却深沉的看不到底,语调也有些冰冷,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前几天封海留船,实属无奈。先生萍踪帆影,只有这样才能谋得一面。还望海涵。”说着就要一揖到底。
章无象胳膊一抬,轻轻拦住了他。“呈祯一介商旅,当然要受官府管辖。马大人言重了。”
马大人听闻他自称表字,知道不宜再谈,于是往远处一招手,一个随从疾步跑来。“给天泽盟的商船全都发通行文书。”随从领命而去。
礁石的暗影里,龙晏和朗博一击手:“就它了”。
“我得跟着这个长衫,一会儿混到船上,到了海上再跟他谈船费。”
“现在跟他说不行吗?”朗博觉得这孩子总是想事不跟别人一样,到了海上,人家要是不欢迎生人搭船,那岂不是进退两难?
“现在只有他的船队有了通行文书,他要是下令不许带我,我不是就得在等下一波?能走就尽快走 ,不然夜长梦多。”
“那我一会送你到船上。然后我就回家了,明天还要出摊儿。”朗博跟在龙晏身后,终于等来了一队挑夫。那是往船上送菜的商贩。两人悄悄地跟上。
“这么多好吃的!”朗博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眼前的案板上摆了一溜儿的海鲜,正当季的大蟹子满满一筐,都是刚蒸出来的,香气撩人。
“你看你,眼都快冒星星了。”龙晏觉得好笑,这个朗博虽然急公好义,没啥弯弯肠子,但是毕竟出身低微,以他的环境,恐怕这样的蟹子是经常见,但从来也吃不起,现在想必是馋狠了。想起这些天他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龙晏一抬手,把装蟹子的筐子整个拉到他们藏身的条桌下。
“这,不大好吧?”朗博笑嘻嘻地捏起一只肥蟹子,嘴里边说着不好,手里边揭开了蟹壳。
“诺,这不就行了?”龙晏又一抬手,把一小锭金子放在了原来放蟹子的地方。
朗博瞅了瞅那锭金子,咂咂舌。那是他们家出一年摊也挣不到的。“我尊称您一声爷!以后有缘再见,得跟着你混。”
“好说好说。”龙晏也笑嘻嘻地揭开一只蟹子,盘腿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朗博吃了一个又一个,待他擦擦手再想拿一只时,龙晏压住了他的手。“这东西性寒,不能多吃。”
“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吃蟹子,再来一只,再来一只。”朗博说着已经抓过两个大蟹子。
“回头这些剩下的,你带回家去,”龙晏不知从哪里抓来个布包袱,把剩下的螃蟹一股脑装到包袱里打了个包,又从怀里掏出了又一锭小金子放在包袱上,“再把这个也带上。”
“爷,你这是寒碜我呢?蟹子我拿着,金子还是你留着用。”朗博还没等把金子推回到龙晏怀中,只听哐当一声——船竟然动了。
两个人赶紧从条桌下钻出来,待确认了船真的已经起锚,都傻眼了。
“快点快点,把蟹子装盘,端到大舱去。”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几个人边互相招呼边向他们藏身的地方来。
“这可咋整?我叔还以为我还在床上睡觉呢!”朗博懊恼地缩回条桌,“都怪我太贪嘴了!”
龙晏却在担心那些越来越近的脚步,“嘘——”
“咦,螃蟹呢?”
“这咋还有锭金子呢?”
“找找,找找,煮熟了还能飞了不成?”众人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地找了起来。
桌布被一把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