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过年与名声（2 / 2）

电话接通后，话筒里响起白东卫沉重的呼吸声，青柠询问道：“爸爸，您是在上坟的路上吗？”

在青柠的老家，一向有过年时上坟的习俗，根据这个时间点，青柠猜的大抵八九不离十。

白东卫那侧一人一狗半截影子，正在吭哧吭哧地爬在了半山腰上，听到青柠相问，便止步停在了一处山坳上，纵目远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黄土高坡上冬日应有的苍凉。他们的这片土地啊！播散进去的是希望，收获的从才不是富庶，而是坚韧。但即便这样，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这批人，从不曾放弃过，一代又一代，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白东卫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是啊！过年上坟是我们必不可丢的传统。你方才在干吗？”

青柠隔着电话，彷佛看见到了那片毫无生机的冻土，冬日暖而不灼的阳光，围着祖坟的那排青松和一个家族亘古相传的信仰。于是，轻笑道：“方才在忙，并未听见手机在响。”

白东卫捡起了路边的一根枯树枝，拄着缓步前行，道：“忙是好事，你虽身子沉重，今非昔比，万不要借机娇纵，惹来旁人的无端嫌弃。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尽力而为。只是你自幼不喜荤腥，朔方那方人粗犷豪放，生性喜好大口吃肉，大口饮酒。我生怕你饮食不当，身体支撑不住。”

青柠眼眶微红，头颅微微上扬，将眼角的几分水气逼回体内，随即风轻云淡地说道：“爸爸，您放心好了。墨家待我如珠似宝，即便不看我这僧面，也要看腹中这位的佛面，自不会苛待与我。他们知我不喜荤腥，每每过年时，必要准备几道精致的素菜，放肯罢休。我好着呢！对了，我哥哥回来了吗？有他们陪你们过年，这个年倒也热闹些！”

白东卫虽已至知天命之年，但宝刀未老，一口气走了大半的上坡路段，方才止步歇息。

“我没让你哥哥回来。”

青柠不由惊诧，询问具体缘由。白东卫继续说道：“子霁临近过年时大病了一场，如今方才爽利了些，我不愿他们为了过年这些旧礼，舟车劳顿，平白颠簸折腾一场。于是就回绝了你哥回家过年的想法。”

白子霁便是白青林家的掌上明珠，如今虚岁已有三岁， 生得伶俐乖巧，颇有几分人家人爱，花见花开，鬼见鬼投胎，佛见佛发呆的祸水气质。当初，白青林爱妻颇深，便取名为子霁，其霁乃季芳汀中季的谐音，白子霁的寓意为白青林执手季芳汀，一起相约到白首。

言归正传，青柠暗思：年老的长者不是颇为喜欢借着过年将远方的子女唤回，上演一出阖家欢乐的完美剧场给世人看吗？父亲反其道而行之，心底当真没有几分失落？

于是，青柠追问道：“只是我哥哥不回来，您看着其他人家儿女承欢膝下，共度佳节，您心底不会失望吗？更何况，我知道村里一贯有些爱嚼舌头的好事之人，借着揣测他人之事，彰显自己的优越性，好多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都是他们的杰作。什么儿子回家，媳妇不回家，必是媳妇跑了！谁家女儿富贵了，那必定是当小三了！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今朝我个不归家，指不定又传出来什么幺蛾子，您不觉得闹心吗？”

此时的白东卫已经登上了山顶的梯田，顺着梯田往祖坟的方向走着。这厢听到青柠话中的担忧，纵颜一笑，眼角的皱纹开出了一朵韵味深长的时光之花。

“人活一辈子，如果不顾及他人的看法，那与禽兽无异，但也不能太在乎他人的目光，那样只会让我们深陷泥潭，寸步难行。只要我心中坚信，你与青林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单凭别人的那点闲言碎语，焉能扭曲事实？常言道：‘一桶不响，半桶晃荡。’。那些搬弄是非之人，往往是渴求得到他人关注的可怜人。而真正有实力的人，心有千秋，自不会轻易为外界所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虽无那些功勋在身，但我是一个父亲，让你们免受伤害是我的本能。如今我的身体尚且康健，不需要你们为了所谓的虚名，反而耽搁了自己的事情。倘若日后身体不能自理，你们再为我奔波不迟。”

青柠虽不是什么孝子贤孙，却不愿父亲与奶奶在别人欢聚时孤苦，脱口而出道：“爸爸，你说的我懂，我正月初二便启程回来，这与虚名无关，只是因为我想你们了，我回家看看。”

白东林走在祖坟前，望着半坡的土馒头，心中不胜凄凉。他不禁想要追寻人生的意义，奈何以他的阅历与学识，难以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金玉良言。他只是有种朦胧的感触，人生百年，终归是虚无一场，为人处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