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回忆篇 琥珀糖(1 / 2)
“我在意我的娘在哪。”张怀瑾道。
张客卿眼睑一颤,微笑僵死在嘴角。他继续弯腰去捡书,淡淡然道:“不讲这件事了。”
张怀瑾于是闭了口,双脚继续乱晃。
张客卿将地上的书都收拾好,披风和西服脱下来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他解开袖口,挽起袖子露出小半截手臂,将毛笔润湿,提着笔低头问张怀瑾:“方才练到哪儿了?”
张怀瑾挪了挪身子,伸手捞起一本字帖,翻开某页指给张客卿:“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张客卿正欲书写的手一顿。
“夫子说,练字要忘我,要笔随心走,可怀瑾的心不知道什么是慈母,所以怀瑾不想练。”
张客卿竭力压抑着痛苦,他稳了稳心神,自顾自在宣纸上写。
“不讲这件事了。”
张客卿陪张怀瑾练了会字,管家敲了门进来,附在张客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张客卿懊恼地皱眉,笔往白玉笔枕上一搁,抱歉地摸了摸张怀瑾的头:“爹要走了。”
张怀瑾木讷地点了点头,张客卿眼神满是忧郁,叹了口气,把坐背上的西服往肩上一甩,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笔尖未干,张怀瑾提起毛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画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墙上挂着的金色布谷鸟钟。
时针“咔哒”一声指向罗马数字的7,布谷鸟钟前矩形的铜片“啪”地打开,飞出来一只有着宝石蓝眼睛的机械金丝雀,金丝雀愉悦地翕动翅膀,尖尖的小嘴一开一闭,发出失真的“布谷布谷”声。
“到时间了。”张怀瑾想。
偌大个张家,张怀瑾只在意两件事,一件是他的娘,另一件是轩兰院里的疯子。
张家关着个疯子。
平常这个时间,轩兰院都会传来刺耳的吼叫声,铁质的院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吵得东边婴儿哭,西边狗儿叫,整个张家闹哄哄的,鸡飞狗跳。
服侍他的奶娘这个时候便会骂道:“又是那个疯婆子!吵死人了!”
张怀瑾偷偷地去轩兰院看过,那是一片怎样的光景啊!素有南方园林庭院之称的张家府邸,竟然装着一扇格格不入的铁质院门。院门门面上坑坑洼洼一片,凸起来的地方像是用拳头砸出来的,一些地方还打了厚厚的铁皮,像是乞丐褴褛的衣服上花花绿绿的补丁。
落叶满地,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一处的爬山虎枯萎了,马上有新的覆盖上去,院墙上一片青一片黄,风艰难地掀开爬山虎,露出龟裂状的墙面。靠近轩兰院的地方寸草不生,十分荒芜,再怎么郁郁青青的夏,一踏进轩兰院便入了秋。
他还想往里探,便被赶来的奶娘匆匆牵开。奶娘牵着他离开轩兰院的地界,弯下腰来叮嘱他道:“小少爷可不要靠近轩兰院,这里头啊,住着个会吃人的疯子!”
张怀瑾谨慎地点点头。
张家还真是奇怪,少了个张怀瑾的娘,多了个轩兰院的疯子。
“咦?”
张怀瑾提着笔,伸长脑袋往门外看去。
雨已经停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鱼肚白的四角天空上扑棱着翅膀,伸长爪抓住梅树的枝条,停在梅树上梳理羽毛。
今日那疯子竟没有嚎叫,张家难得清静。
张怀瑾有些意外,停下笔向外走去。
檐角还在滴答着玉珠,整个世界都湿漉漉一片,湿冷的空气钻进张怀瑾领口,张怀瑾打了个寒颤忙乌龟似的缩紧脖子。
他独自一人在廊道上走,廊道内静得只能听见皮鞋的“踢踏”声,廊道的尽头忽然窜出一个黑影,张怀瑾顿住脚步,眯着眼看。
那黑影像是一位女人,大冬天的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白色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走起路来像是一只飘动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