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星空在望（二）（1 / 2）
夏日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被炙晒的云彩和青草的气息，好像在轻轻抚摸赵嫣的脸。她睁开眼，顺着杨晓旭的肩头望过去，窗口的白纱，就好像在舞蹈。
“没事没事，真的。”赵嫣松开握在杨晓旭腰间的手，后退半步，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抬头笑着对他说，“喊上他们一起拍照吧。”
后来，赵嫣他们和林淮、陈曦、邓泽宇、谢序林一起拍了好多照片，在草坪上，在教堂里，在周围满是镜子的房间里，在满是气球和白玫瑰的地板上，还有斜阳光影束束的走廊里，在深红色的砖墙前，摆了各种各样的姿势，大家都笑着，或是肩并着肩，手挽着手，很幸福。
林淮和谢序林的笑容很是灿烂，很积极很主动，就好像内心一直是明朗愉快的。
他们都在尽力配合朋友们的婚礼，都在尽力表演和放大心中的高兴。摄影师在前面一张一张地拍着，他们一直维持着笑容，好像怎么也笑不僵，仿佛都戴上了笑容的面具。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给赵嫣和杨晓旭传递一种信息——这场婚礼，他们作为朋友很开心，要放心结婚，放心走下去。
特别是在楼里银白色的旋转木马前，满是透明玻璃的墙射进来许许多多灿烂的余晖，旋转木马精致而梦幻，他们站在木马前，站成一排，温柔的阳光从身后慢慢照进来，每个人周身都有一层深橘色的暗影，仿佛身在光明，在世界中央。
在天堂中央。
“来，笑一个，很好。”摄影师在前面笑着蹲下，很唯美很梦幻的场景，天时地利人和。
在拍照过程中，站在赵嫣右边的林淮把手轻轻搭在了赵嫣的肩上，像兄弟一样揽着她，就像前面的捧花不再是满天星，而是绿茵场上的足球，像曾经的毕业照一样。其他人也相互礼貌地勾肩搭背，一派祥和。
自从杨晓旭回来后，林淮就很少对她做这种动作了，年纪大了之后就很少有肢体接触，只是这次，林淮再次把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像少时一样，微微弓着前身，与她在同一高度。
林淮的手放在赵嫣肩上时，赵嫣一直看向镜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弯度更深，她知道，林淮的意思——她要高高兴兴地做新娘子，别太想着那个人。
他在安慰她，他知道她选这个地方的用意——这是梦幻的天堂，是她们以前一直聊起的“梦中的婚礼”，是游乐场，是成人礼，是另一个开始，带着故去的记忆。
青春时期的少女偷偷谈起未来的婚礼，一脸期待和青涩，坐在绿茵场上的深蓝色观望台上，而他就在旁边，慢慢看着花儿盛开。
有些花儿盛开了，有些花儿凋谢了，散在过去的回忆里……
他陪着她们一起疯一起笑一起流泪，陪着她们找到爱人，结婚生子，明明嫣儿此时就站在他旁边，就好好地笑着，和大家一起，他却觉得，自己又要失去她了，就像小妮子一样……
他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兵荒马乱前的序章，太过于梦幻，太过于美好，太不真实。
赵嫣握紧了手里的满天星，她和林淮都没有看彼此，都没有说话，都笑着看镜头，这一切她都懂，所有人都在忍耐和伪装，她也懂。
“好，再拍一张。”
林淮这才偷偷转过去瞄了赵嫣一眼，她神情自然。肩上放着的手却被握了一下，林淮转过身，陈曦笑着抬起头来看他：“诶——看镜头呢，你往哪儿看？”
陈曦侧过脸来，阳光洒满了侧脸，林淮晃了一下，心里顿生明媚，笑着说：“你怎么最近没大没小的？以前还恭恭敬敬地喊我‘师傅’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刚转正没多久我的年假都没了，现在和别人换这儿换那儿，不过还好有你帮着……再说，你又没收我做徒弟……”陈曦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来看镜头，刚刚对视了这么久，林淮也不太好意思看她。
或许，现在他们几个人中，最开心的是陈曦，她是真的为赵嫣高兴，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情绪。
赵嫣微微侧过头来看他们，笑了一下，杨晓旭也侧过头来看她，她耳边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杨晓旭的视线，杨晓旭伸出手轻轻把她的头发挽到耳边，整个动作轻柔熟稔。
只是手放下来时，有些不习惯，没有以前熟悉的长度，也没有以前手指不经意间慢慢滑下来的温柔绵长，到了肩膀，一切便戛然而止。
杨晓旭默默看着短发的赵嫣，赵嫣因为刚刚杨晓旭为她挽发转过脸来看他，他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她便对他笑了一下，一两秒后，杨晓旭也朝着她笑了笑，把手揽到她另一侧的肩头，脑袋也轻轻歪过来抵着赵嫣戴着婚纱的脑袋。
照片就在这一刻定格，之后的几年，这几个朋友偶尔翻开照片，还会暗自感叹，原来曾经他们的青春并没有在大学毕业那年消失，也没有在四年前薛妮和杨晓旭各自不告而别之后消失。
而是，这场青春的终点，起始于夏日远方的那场无声的告别，终于这次一群少年一群朋友在旋转木马前的婚纱照。
每个人的青春灿烂而盛大，帷幕由那个盛夏拉开，以阳光、舞蹈、钢琴、一个篮球、一束玫瑰开始，却想不到也是以一个盛夏结束。
照片中的人都笑意满满，岁月正好，看不出一点离别悲欢的影子。
每个人都把心底的伤感和感慨，当做了影子，踩在脚下，影子越拉越长，镜头前的人也笑得越来越灿烂，好像笑容可以抵御、掩饰所有背后的失意。
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以为未来，会像照片一样光明灿烂，有爱相随，却想不到，以后的变故，就像一件编织多年的毛衣，之前被扯出了个小口，小口越拉越大，最终山崩地裂，不可挽救。
原来，这么美好的一群少年人，也会慢慢走到散的那一天，再怎么掩饰，再怎么否定，也遮不住带着伤口的事实。
这当然是后话了。婚纱照的拍摄结束之后，林淮和陈曦回了公司继续赶工，邓泽宇和谢序林约到一起去喝酒，杨晓旭带赵嫣回家，又是一个傍晚。
西方天幕熏黄，落日早就沉到了天的尽头，天还迟迟不肯降下墨黑色。江边好多人都在摆摊准备晚上的夜宵，河滩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站在水里，或是拍照，或是谈天说地，吹着晚风，好不快活。
“我真是羡慕他们，年轻，谈电影，谈书籍，谈爱情，谈友情，谈音乐，谈梦想，都是一群人，怎么不会累。”邓泽宇开了一瓶冰镇啤酒，坐在河滩的石头上，也吹着风。
谢序林平躺着，看见了远方有几颗星点在闪。
天在渐渐暗下来了。
“那也有些人很安静没有朋友呢？你说得太绝对。”谢序林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小腿。
“你这纯属于找茬儿。干嘛不去你的咖啡馆？难道夏天没冬天办得好？”
谢序林正悠悠地望着天空，微眯着眼睛，邓泽宇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回话。
“这儿多好，空旷，地方大。晚霞也漂亮。”
“是挺好。但我还准备去你那儿坐坐喝喝咖啡呢，平时可没那么讲究。”
天慢慢变黑了，江水也映着天空的颜色。
他们这时候都没有说话，都闭着眼吹江上吹来的风，风把很多人语都吹散了，周围模模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