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驱虎（四）（1 / 1）

自从认识江枫以来，郑广一路顺风顺水，从一个破落户变成占婆第一大地主，在新南港海贸中赚的满盆满钵，连这次一时兴起跟着出征天竺都捞到不少好处。这次与注辇大战，各方都获利颇丰。捕获的八艘大船，张振玉将其中四艘赠予出力最大的郑广，满剌加城中堆积如山的货物大家平分，凡是参与会战的船只，离开的时候都塞满了财物。除此以外，郑广还用一点小钱便买下了数千降卒，他将这些人全部拉回自己的庄园做了奴隶，可以说是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这次听说江枫老家遇到了麻烦，郑广那颗不安分的心又活跃起来，执意要跟随护送江枫回平安，却被江枫婉拒了。江枫的船队，除了原本南海的神舟共工号和广福等五艘客舟，现在又增加了四艘缴获的注辇战舰。这些船虽有损伤，但并无大碍。在江枫看来，这十艘大船组成的船队虽然未必能正面战胜赵构的宋军水师，却已经是足够威胁到皇帝安全的一股力量，以此为筹码进行谈判，还是有可能和平解决此事的。能不打就不打，毕竟皇帝的身份摆在那里，真要攻打他就等于扯旗造反，可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尽管大家归心似箭，但回程的侧逆风还是减慢了船速，用了整整十五天，江枫的船队才抵达平安外海。江枫此时身体恢复了些体力，站在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平线，很快，一缕不详的黑烟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不知道平安城到底如何了？半个时辰后，视野逐渐清晰，一片密密麻麻的帆影，让江枫脊背发凉：环儿信中说是皇帝亲自来攻打平安城，大约三十艘战船，可眼前这至少有一百多艘船啊！但是，情况好像不太对！远远望去，这些船往来交错，不断有两船撞在一起，空中火箭飞舞，更有不少船被点燃了船帆，这些船竟然是在激烈交战！

对于如何夺回平安港，江枫与张振玉曾有无数次预演，却从未想到会成为现场的旁观者。眼下敌我不分，如果贸然前进，必然会遭到一方的攻击，而自己也确实不知道该攻击谁。海上不比陆地，有心观察的话隔着很远就能看到船队。为了不被敌人过早发觉，江枫只得将船队原地停下，派出两艘小艇前去观察情况。两艘小船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船上望手道：“东家，俺看见一边的船是咱们大宋官船的样式，还有些内河楼船，挂着水师的军旗，并不见咱们平安港的船。另一边都是战船，帆上画着这个，俺也不知道是个啥，就照着画了下来。”说罢将一块木板递给江枫。

江枫低头一看，那是用匕首刻的一幅画，那望手画的歪歪扭扭，但勉强能看出是一只鸟儿，长了三根长尾羽，一个大圆圈将它围在中间。旁边张振玉诧异道：“这是朱雀啊！朱雀，难道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高丽人！”

当初于万里从高丽抢来的船上，就有这样的标记，这是高丽朱雀军的船标。江枫命那小船继续抵近观察。不过不等他们回来报告，水战却已经基本结束了。宋军虽然拼死抵抗，但无论船只数量还是水军素质都比高丽军差了一筹。在支撑了不到两个时辰之后，朱雀军大获全胜，几乎全歼了出港迎敌的宋军战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枫隐隐看到，很多宋军船只被降下风帆，这是投降或被俘的标志。情势不明，最好的办法还是伺机而动。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江枫指挥船队转向，在黄昏的余晖中缓缓绕行到北方十几里外的一个僻静海湾，悄悄下了锭。十兵卫当仁不让的干起了老本行，换上黑衣，消失在丛林里。

海风凛冽，妙清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静静的小城。身后的黑色大氅在夜色中无声的飘荡，如同一只巨大的翅膀。三十年！从拜入师门至今，整整奋斗了三十年，他的梦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触手可及！只要拿下这座小城，抓住那个流淌着赵家血脉的男人，天下就将落入自己手中！想到这里，他呼吸陡然急促了几分，随即深吸一口气，再次恢复了平静。

“每临大事，缺乏定力”是师父给自己的评价，越到紧急关头，越不能自乱阵脚。他用手搓了搓冻僵的脸，望向东方。晨曦渐渐显露，天快亮了。高丽三军在上次的内部清洗中损失惨重，但在妙清看来，事权统一是成大事的必要条件，这样的牺牲是有必要的。海狼军在首领和大部分军官离开后被重新任命了新的都统和军官，很多底层忠于吕师囊的铁杆军官被杀或者被流放，妙清随即又补充了一些高丽人进去，使三军总兵力再一次达到了一万多人，但军心并不齐整，高丽人、汉人与女真人之间的互相敌视和猜忌始终无法弥合。妙清虽然知道自己的队伍存在巨大的隐患，但捉住赵构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他动员了所有能参战的船只和兵力，倾巢而出，直扑琉球。

当高丽军来到琉球近海时，平安城已经落入宋军手里数日。杨沂中谨慎干练，眼见此处城池低矮简陋，为了皇帝的安全，他一进城就开始布置防务。不但把所有火器、床弩都搬到城头，而且准备了大量木材，在城上竖起一道护墙，又将船上防火箭的牛皮拿来铺在护墙上。这些举措使得平安城防御能力大增，但却削弱了水师的战斗力。结果可想而知，本就数量少于对方的宋军水师，在两倍于己的地方舰船猛攻下，土崩瓦解，两个时辰不到就全军覆没了。于是，刚刚庆幸自己逃出金人魔抓的赵构，再一次陷入被围困的尴尬境地，而这一次，连退路都没有了。

“杨沂中，你干的好事！”赵构狂怒之下抓起桌上茶杯扔了过去，那只伴随了皇帝逃难之路的官窑粉青八方杯在杨沂中脑门上碰得粉碎，鲜血混着碎瓷片糊了他一脸。杨沂中连晃都没晃一下，只是一声不吭的跪着，等皇帝消气。

赵构喘息良久，愤怒的红晕从脸上退去，脸色转为苍白，他一屁股坐在御座上，用低沉疲惫的声音道：“去问问，他们究竟是何人？想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嗯，都可以谈。”

“是。微臣遵旨！”杨沂中叩拜后退了出来。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血迹，大步奔向城头，皇帝的话自然要听，但不战而降绝非他杨某人的作风，不管对方是谁，要想进城，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如果所料不差，天亮后敌人即将开始第一轮攻城。

果然，随着太阳逐渐升起，一队队敌方士兵开始在城下展开。队伍排好后，一通鼓响，从中间缓缓走出匹马，马上竟然端坐一个白袍僧人。那人自然便是妙清和尚了。他面带微笑，信步来到城下，合十行礼，朗声道：“外臣高丽国僧正，王妙清，恭请大宋皇帝陛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