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白狮（五）（1 / 1）

然而事情并不顺利。大军从登岸第一天就受到当地人顽强抵抗，说来也奇怪，这次出现在营地周围的贾夫纳人远比之前狡猾，甚至半夜突然在营地附近吹牛角号，放火呐喊，各种阴损招数层出不穷，大军一路上不断遭到骚扰，走了短短三天就疲惫不堪。他头一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只白色狮子站在锡兰的海岸，冲着大海这边的自己大吼三声。难道这是梵天对自己的警告吗？

听说蒲押陀罗歇的信使来了，维罗摩颇为惊讶，立刻命人传唤小乙。维罗摩是见过柏妮娣的，两人一见面，他眉头便是一皱，这人身形更纤细苗条，明显不是柏妮娣。维罗摩才智出众，受到极好的皇家教育。出于对波斯文化的好奇和政治需要，他学过一点波斯语，因见小乙与柏妮娣一般打扮，露出的皮肤也是雪白，认定她也是个波斯女子，当下阴沉着脸问道：“你不是柏妮娣！你到底是何人？”

小乙惊讶不已，想不到这人竟然懂的波斯语，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了，她气哼哼的道：“你听好了，我叫方小乙，是大宋来的海商。你又是谁？你们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好端端的在海上航行，你们就来喊打喊杀，大海是你家的吗？”这世上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跟维罗摩说话，他竟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小乙见对方被自己顶的无话可说，洋洋得意的哼了一声，长出一口气，心中总算舒服了一点。

不想她这一口气却把面纱吹开了，维罗摩看到小乙真容，顿时如五雷轰顶，呆在当场，他后宫佳丽也有不少，但泰米尔人大多矮小黝黑，卷发细眼，何曾见过如此标致的女子！当日见到的柏妮娣已经是罕见的美女，曾令他心动不已，但那毕竟是雇佣的外国杀手，不可染指，眼下这小女子说她是大宋的海商，这就不必有何顾虑了！想到这里，他忽然脑洞大开：这女子皮肤雪白，生下孩子皮肤必定也是白的，这不正应验了昨夜白狮子的梦境吗？这锡兰岛上都是雅利安人，他们就因为皮肤白了些，便自认为高人一等，不肯归附与我，难道梵天大神的意思，是让我与这女子生下的子嗣统治这锡兰岛？对，定是如此！他立刻就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也不管这理由多么牵强。

维罗摩大手一挥，将卫士们都赶了出去，然后缓步走上前来，对小乙笑道：“这位......呃，小姐，我就是统治万民的泰米尔共主，伟大的朱罗国王，很高兴能认识你。” 小乙见这黑瘦的家伙脸上渐渐浮现出邪恶的笑容，不禁害怕起来，本能的后退一步，警惕的道：“哦。国王是吧，你好。”

维罗摩尴尬的沉默片刻，强笑道：“看来你还不太明白啊。我们朱罗国对大宋是非常友好的。你看，我这里什么都有，跟着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愿意留下，成为我的妃子？”“啥？妃子？”小乙眼睛瞪得溜圆，“我又不认识你，你疯了吧你！”维罗摩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他一伸手就要抓小乙手腕，口中道：“太无礼了！等咱们成了亲，生下白皮肤的孩子，你就会明白，这是神的旨意！哎呀！”小乙如何能让他抓住，听他口中胡说八道，盛怒之下在他脸上抓了一把，扭头就跑，这才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江枫恨恨道：“这维罗摩也忒荒唐无耻！”吕师囊对小乙道：“你救下的那孩子，是贾夫纳部一个老兵的儿子，他当天就跑回部落报信，我们找不到你，也跟着贾夫纳人一起回到他们部落打探你的下落，那孩子就把你被抓走的消息跟我们说了。恰好贾夫纳部准备偷袭维罗摩的军队，我们找到他们的首领，主动要求帮忙，果然遇到了你们。”

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其实也是步步惊心。注辇大军岂是吃素的，贾夫纳人起初正面进攻了几次损失惨重，从此不敢直接搞大规模进攻，只敢放放冷箭，围剿小股征粮队。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吕师囊靠着展示出的高强武功和犀利装备，赢得了贾夫纳人的尊重。当地人虽然勇敢，但缺少战斗经验，正是在吕师囊这位战术大师的指导下，成功的袭扰了敌军。对于即将进行的偷袭，吕师囊制定出一套火烧粮船，声东击西的战术，让几位贾夫纳部族的首领如醍醐灌顶，对这位神秘的东方人更加好奇和佩服。在吕师囊建议下，贾夫纳人第一次使用了火船这种性价比极高的战术，他们用二十余条小船，装满引火之物，点燃后顺流而下，冲入注辇辎重船队，引发了冲天大火。维罗摩大军的粮草大部分毁于火中。而大象炸营则是贾夫纳部派出的控象人搞的鬼。吕师囊亲自带队从河中潜伏到军营里，趁起火混乱的空摸进象栏，终于引发了大混乱。

这一役，落水、火烧和践踏造成的死伤人数达四五百人，注辇军士气大挫，而贾夫纳几乎没有伤亡。当然，这倒不是说注辇军不堪一击，主要还是不适应这种诡诈的打法。如此重大胜利，实为注辇入侵以来前所未有，难怪贾夫纳人会载歌载舞的欢庆胜利了。吕师囊却惋惜的摇头道：“若是有强大的正规军乘虚进攻，注辇军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江枫点头道：“不错。如今他们有了防备，再想来一次偷袭可是千难万难。只怕随之而来的就是敌人的全力反扑。”

江枫看城中的贾夫纳人连件像样的铁甲都没有，只怕难以抵御，不禁暗暗为他们的命运担心。吕师囊看出他心思，仰头看着远处，缓缓道：“大郎，咱们做不了救世主，也没那个必要。他们有他们的命运，咱们有咱们的责任。人只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事才是好人，否则就会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傻瓜，你明白吗？”江枫脸上一红，点头称是。虽然善良的本性还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安，但经过这两年的风风雨雨，他早已不是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了。两人简单商议一番，决定先跟贾夫纳人借一条小船，渡过海峡后在马杜兰等待广福号前来汇合。

阿努拉达普拉城作为前朝旧都已建成五百余年，城墙城门虽有些残破，但城中遍布高大的石质宫殿和庙宇，街道笔直宽阔，恢弘大气，僧伽罗王朝将首都北迁之后，这里一直作为一个商业中心和行政中心，人口足有十万以上。这等规模虽然不及中原的大城市，但也能看出僧伽罗鼎盛时的繁华迹象。

一行人来到城中心的一座造型别致的寺庙前，门口早有僧人等候，将他们迎入大堂。在这里等待他们的，正是贾夫纳部的两位领袖：拉姆昌德大师和希那穆提长老。吕师囊早已认识二人，见面后合十行礼，江枫和小乙有样学样，也合十行礼。拉姆昌德大师德高望重，是贾夫纳人的精神领袖，正是他力排众议，请吕师囊参与到作战计划的制订中来，终于获得成功。他乐呵呵的走上前，请几人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