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鲸歌(五)(1 / 1)
朱罗王朝放弃了佛教,改信婆罗门教,也建立了种姓制度。在婆罗门教中,种姓杂交是重大禁忌,但由于按照种姓划分,阿朱母系倒更显得高贵些,连阿朱的皮肤也比泰米尔人白皙,因此阿朱始终处于被关注的特殊地位。阿朱的父亲作为王族,掌握一支大军团,在开疆拓土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声名远播。阿朱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既有泰米尔人的坚毅聪明,又生的高大英武,为人宽宏仁厚,被世人称作“白哈拉尔”,意为神王座下的白狮子。
僧伽罗有附庸这层关系,又在王朝内广布人脉,朱罗国自然不好撕破脸跟亲戚开战。两国的和平维持了三十年。然而,维罗摩的继位打破了这种平衡。年轻气盛的新国王看着自己的这位邻居,真是横竖不顺眼:朱罗国信仰婆罗门教,而僧伽罗信仰佛教,朱罗国是泰米尔人的国家,僧伽罗却是该死的雅利安人为主。更重要的,是锡兰岛出产品质极佳的各色宝石和珍珠,仅每年进贡给朱罗王室的就有数百颗,如此巨大的财富只能捞到一点皮毛,太可惜了。但是苦于没有发动战争的理由,他几次试探着提出对僧伽罗开战均被大臣们抵制了。假如他听到宋太祖那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的感慨,一定会将其引为知己吧。
等阿朱父亲去世,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遏制维罗摩一统天下的野心。他悍然发动了入侵锡兰岛的行动。僧伽罗国猝不及防之下,很快丧失了北方三分之一的土地,老国王惊惧之下病死。几位继承人投降的投降,逃走的逃走,但顽强的当地人自发组织起来,以反对婆罗门教入侵的名义,坚决抵抗朱罗国的入侵。
战事的胶着给了以阿朱为首的和平派反应时间,阿朱联合多位重臣联名上书,要阻止这场师出无名的战争。维罗摩刚刚上台毕竟根基未稳,面对群议汹汹只得暂时让步,停止了侵略行动,可他心中却对这个堂兄恨得牙根痒痒。他将阿朱派往占婆出使,却通知与注辇早有暗中往来的占婆权臣,潘切部首领素攀,让他将阿朱秘密处决,并伪装成意外。谁知还未动手,素攀已经成了江枫的刀下鬼。
等朱罗国内得到占婆政变,阿朱失踪的消息,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维罗摩心中有鬼,总是担心堂兄跑回来,自己阴谋败露。恰好此时联系上了波斯的暗杀教团,便派了自己心腹蒲押陀罗歇带着高薪聘请的杀手柏妮娣再次来到占婆打探阿朱下落,只要找到他,务必将其杀死。
阿朱虽然寡言少语,但其实心思缜密,虽然有些细节不知道,但前后推测一下,便将事情猜了个大概。因为涉及朱罗国很多内情,而且他不愿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江枫牵扯到这场纷争当中,因此始终不肯吐露实情。但如今眼看江枫要自投罗网,无奈之下只得出言阻止。
阿朱急切道:“朱罗国以商业立国,绝不会为难海商,之所以封锁海峡,就是怀疑我在某条西行的船上。我不能连累大家,东家,你把我交给他们,然后赶紧去把小乙妹子追回来。”
江枫坚定的摇头道:“阿朱,你来船上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曾见过咱们抛弃一个兄弟?小乙我自然不能不管,但眼下无论如何也要护你周全。”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满拉加海峡最狭窄处,船只距离两侧海岸只有二十里,岸边绿色的山峦隐隐在望,强劲的西北风穿过海峡,让船速陡然慢了下来。望斗里忽然伸出一颗脑袋,冲着下面喊道:“前方十里有船,帆影四个!”江枫眉头一皱,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两艘小船,心想难道注辇国水军早有准备,要前后夹击?可相隔如此遥远,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经过此处?
片刻后,对面的海船出现在视野里,都是波斯人喜欢用的三角软帆。船帆上画着一只红色的老虎,正是注辇国的徽记。这几艘船或许是例行巡逻,或者就是冲自己来的,但不管他们有何目的,阿朱既然在船上,自然不能让他们轻易上船。他想起进入海峡时有一片岛屿分布在水道的出口,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他命船只掉头,如果注辇国船只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最好,如果他们果然不怀好意,便将那几只注辇国船只引到复杂的水道中,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此时的广福号可是武装到牙齿,如果能利用好地形发动突然袭击,对付几艘普通战船还是有几分把握。
广福逆风转向,颇为吃力,江枫最担心此时身后两船攻击自己,因此不敢将船下帆转舵,只好让船靠着披水板画了个直径二里多的圈子,才勉强回过头。果然,那两艘跟在后面的船加速靠了过来,而北方四艘注辇国战船也在飞速靠近,眼看就是合围之势。江枫命人将床子弩搬上甲板,架在船头专门打造的圆形卡槽里。八个水手一起发力,转动绞轴将弩弦缓缓张开。虽然在平安港操练过好多次了,看到这大家伙终于派上用场,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兴奋。
大宋这时候的床子弩还是稍显粗糙,准头全凭炮手经验。江枫在操练时尝试着发射过几次,发现一千步以内,大箭如果重量完全相同,陆地上对方圆五尺的靶子基本可以有五成命中率,海上大约二成命中率,三百步内则可以提高到五成左右,这已经是极限了。他打算等后面小船靠近了先解决他们,然后继续向南撤退。床弩的底座非常笨重,可以靠人力搬动调整方向。江枫将弩箭对准了最近的一艘小船,只等它进入三百步就给它来一发。那小船还没靠过来,忽然听到后甲板上老于喊了声:“糟了!舵杆卡住了!”
江枫疾步走过去查看。果然,关门棒被卡在一个角度动弹不得,江枫探头向舵楼下的海面张望,并不见密集的海藻之类,好端端的怎么会卡主舵杆呢?眼看远处帆影越来越清晰,江枫心中暗暗着急,他将外衣一脱,将一把匕首叼在嘴里,抓过一卷麻绳在身上缠了两圈,一个猛子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