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业火（五）（1 / 1）

藤原通重气的咬牙切齿，他拿起自己的大弓连发数箭，射倒了冲到近前的几个溃兵，但后面的一百多败兵眼看就要跑到狭窄的谷口，已经无可避免的要冲击本阵。他见自己手下队伍的士气已经崩坏，有些人两股战战，已经准备跑路，只得拨转马头，大喊着：“撤退！”向南退了下去。足轻们没了主心骨，立刻轰的一声散了开来，几百人丢下自己的武器，跑得漫山遍野都是。

海贼们打发了性，一路追了下去。马宝骂道：“这些泼鸟，只知道杀人，追这些兵有什么鸟用！”他带了五十名弓手，在后面缓缓跟上，沿路收拢人马。走出山坳，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广阔平静的琵琶湖水。忽然前方一阵海螺号声响起，片刻后杀声大振，兵器相交和人喊马嘶的声音远远传来。

马宝暗道不好，急忙带领手下急奔，跑出一里地后，终于看到一片混乱的战场。原来藤原通重并非逃走，而是赶回去组织队伍，后队是押送粮草辎重的五十名骑兵和五百多名检非违使手下的京畿守军。这些骑兵都是在院御所担任警卫的精锐武士，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北面武士”，因为藤原家与法皇的特殊关系，被派来撑门面。想不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他们均是受过长期严格训练的精英，人数虽少，但胜在有马有甲，而女真人经过一阵厮杀和奔跑，体力消耗很大，又没有阵型保护，顿时被对方骑兵一个冲击打的七零八落。

海贼们损失了一些人手后，慌忙后撤，而藤原败退的士兵也在旗本身后找到了安全感，渐渐稳住阵脚。马宝带着弓手赶到阵前，毫不犹豫的下令射击，满头大汗的弓手们喘着粗气，连连发箭，终于止住了对方骑兵第二次冲击的势头。此时双方都疲惫不堪，不约而同的后撤，脱离了接触。藤原通重整顿人马，在道路中间扎下尖木桩和营寨，准备拼了老命也得堵死这些刀夷前往京都的道路。他带来的两千人死伤四五百，跑散的也有这么多，剩下的只有不到一千人了。尤其是损失的十几个北面武士，每一个都是院御所有名有姓的人物，想起行真法皇冰冷的眼神，让他心惊肉跳不已。

这边马宝也不好受。因为前几日十分顺利，他过于托大，没有安排斥候警戒，结果先是受了弓箭攻击，然后又被对方骑兵打了个漂亮的反击，战死二十人，受伤的三十多个，实在是登陆本州以来最大的一次损失。对方的骑兵坐在马上，占了大便宜，而且勇猛善战，完全不是普通士兵一触即溃的样子。他手下不乏会骑马作战的好手，但眼下只能步战，实在有些吃亏。如果被敌人堵在湖边，时间一长援军必然云集，那时进退不得就真的危险了。血的教训让这个女真海贼收起了对扶桑人的偏见，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出路。

天亮了，朝霞映红了山坡。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在藤原通重营前停下，开始整队，他们身后数十里外还有数千人的队伍排成长长的一列，正沿着大路急速赶来。藤原通重一路小跑的迎出来，他握着前来增援的平左马头的手长出一口气，援军终于到了！

等过了午时，藤原通重已经做好了准备，带着五百骑兵和两千步兵浩浩荡荡的从营中冲出来，准备与刀夷们一决雌雄。但走出不远，便收到探马回报，说敌人已经撤走，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凶恶的刀夷，说走就走了？他来到现场亲自查看，发现大量车轮痕迹和脚印向着东方延伸过去。藤原通重一拍大腿：不好，刀夷们竟然要绕湖而行，走更好走的东岸！他急匆匆通知后队，留下一小半人马看守营寨，其余一起追击，一定要把刀夷们拦住。当他们顺着痕迹来到今滨町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百多辆大车胡乱丢弃在道路两侧，车上、地下布帛财物滚落的到处都是，还有两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大多是被砍了脑袋，惨不忍睹。那都是被刀夷们抓来拉车的百姓，此时他们留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早已死去多时了。

今滨町是琵琶湖北岸最大的渔港，这里的码头空空荡荡，原本留在此地的几十条渔船无影无踪。藤原通重狠狠的一拳砸在马鞍上，大叫一声，重新上马，向来路急奔而去。

此时，琵琶湖南岸，一只渔船缓缓钻出芦苇停在岸边，看到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船上的人打个唿哨，后面陆续钻出二十多艘渔船缓缓靠上来。马宝的光头在昏暗的树荫下仍然颇为显眼，他不耐烦的催促：“都快点，半刻钟还没从船上下来的，俺斩了他！”

他虽然凑巧发现了渔村里的渔船，得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南岸，但心里丝毫没有得意之情，说真的，他已经开始后悔跟韩松打这个赌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马，没有战马驮马也好，这样才能带着抢来的东西尽快赶到堺港。而且粮食所剩无几了，这扶桑什么都小，渔船更是只有巴掌大，海贼们为了保留抢来的金银珠宝，只好丢下一些粮食补给。好在扶桑人不知道他的目的地，所以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中。正在此时，前面树林掩映的小路上，忽然传来马蹄声。马宝心头一喜，真是想睡觉来枕头。他低声吩咐手下在两侧草丛和树后埋伏好，静静的等待猎物到来。

扶桑的山林茂密，气候宜人。走在林荫路上，听着鸟鸣啁啾，享受林间漏下一缕缕晚春温暖的阳光，无疑是件让人格外惬意的事。然而此时三个行商打扮的人却默默低头赶路，似乎各怀心事。走在前面的矮个子没有骑马，伸手抬起斗笠沿看了看周围，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犹豫，这人正是十兵卫。他身后坐在马上的是张振玉，走在最后的是江枫，为了节省马力，他和十兵卫都没有骑马，把三匹马让给张振玉轮换着骑。

十兵卫一路上沉默不语，他的心思完全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只是机械的迈动脚步，没有发现巨大的危险正在前面不远处潜伏。身后远处，隐隐有极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江枫和张振玉对望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疑惑。离开堺港的第二天起，江枫就感觉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但一直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看到张振玉的表情，他才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两个人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却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到怀中，握住短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