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平安（四）（1 / 1）
江枫的广福号除了购自当地的货物，还装了一千多斤稻米，又采购了一些当地水果蔬菜的种子，满载而归。船队晃晃悠悠，在海面上以“之”字型路线前进。细竹篾和蒲草叶子编制的硬帆，可以灵活的旋转，利用侧风推动船只前行。只不过这一来舟师与帆手可就受累了。十天之后，老于头已经有些精力不济，水手们也是疲惫不堪。又过数日，粮食淡水也不多了。好不容易行驶到广州附近，整个船队已难以为继，五位纲首商议，就近靠岸歇息。好在由于逆风季节很少有大船入港，市舶司并未注意到这支船队，也没有鸟船上前罗唣。其他各船靠岸后，均打算休整数日再走。只有江枫还挂念着流求之事，靠岸补充了食水，只停了一日便重新启航，继续往东北方驶去。剩下的路程大部分是侧风，省事不少，数日后，流求的海岸终于出现在眼前。
正午时分，广福号再次驶入平安港。江枫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钻风船孤零零的在栈桥边轻轻起伏，船上一个人也没有。码头不远的小寨子，大门已经被沙土石头堵死，木栅周围横七竖八的倒着十来具尸体，木栅上到处是血迹和砍削的痕迹，更有些地方焦黑一片，显然被纵火焚烧过。寨子周围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光秃秃的颇为凄凉。寨子里一片寂静，不见一个人影。寨墙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晃动，似乎是本地土着。
江枫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想不到短短二十多天，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他急忙命令水手准备武器，下船集合。那几个土着看到突然来了一艘大船，船上又下来这许多人，立刻慌乱的向远处跑去。
码头上的动静一大，引起了寨子里的注意，一个脑袋缓缓从栅栏后探了出来，那人只看了一眼，便一下子跳了起来，疯狂的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起来：“东家来了，救兵来了！”喊着喊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江枫认出那人是自己钻风船上的一个老伙计。不一会儿，几十个人站到了寨墙上，他们个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烂，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欢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有人已经翻出寨墙向江枫跑来。走近了，江枫看出来人正是于万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急急问道：“万里，怎么回事？”于万里口唇干裂，一把抢过旁边水手腰间葫芦，仰头咕嘟嘟一饮而尽。江枫待他把气喘匀，又问：“是不是海狗子？你没把认旗挂出来？”于万里一屁股坐在地上，嘶哑着喉咙道：“是，是土人。”
事情还得从建港之日说起。原来附近山林共有七八个部落，其中最大的部落叫鲁卡族，这是个一千多人口的大部落，主要以狩猎为生。鲁卡族勇猛好战，强横霸道，他们仗着人多，向来对周围小部落予取予求，要是哪个部落敢不遵从，立刻便有灭族之祸。各部落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奈何不是人家对手，也只得隐忍。鲁卡族掌握了一点粗浅的冶炼技术，能把铁器融了打造成简陋的金属兵器，因此尤其喜欢宋人的铁器。上次江枫带人在海边大兴土木，鲁卡族虽也知道此事，族长却放不下身段去给外人帮忙。等到听说很多附近部落得到了粮食铁器，鲁卡族却又眼红不已。此事受益最大的自然是那美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三两件新家什。骄横成性的鲁卡族随即派人下山，要求那美族交出所有铁器，否则便要不客气。潘谷木血气方刚，又是见过些世面的，自觉有宋人支持，不用再受他们的鸟气，当下一口回绝。
哪知鲁卡族等的就是这句话，当晚便有两百多人突袭了村子，把那美族的财物抢掠一空，老族长被鲁卡族的首领山打一刀杀死，脑袋成了鲁卡人的战利品。整个村子男子战死近半，其余人在潘谷木带领下护着女人孩子抢了两条大木筏顺流而下，逃到了平安港。潘谷木和族人们远远望见自己的村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忍不住捶胸顿足，放声痛哭。
鲁卡族不依不饶的尾随而至。他们倾巢而出，将小小的堡寨团团包围起来。张振玉将小潘的族人接入堡寨，立即命人将尚未建好的城门用土石堵死，然后将成年男子分批安排到寨墙上守卫。寨中原有二十多个男子，加上那美村残部，共有五十多可用的人手。张振玉把这些人分成五个小队，命那些在占婆厮杀过的老兵带队，守卫各处寨墙。鲁卡族三百多人杀到寨墙下，却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他们实在没有任何攻城经验，哪怕如此简陋的一个寨子，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鲁卡族的族长山打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他指挥部众砍伐周边树木，将两根细长树干绑在一起，搭在寨墙上，部众便可以攀援而上。然而他低估了寨中宋人的战斗力。在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江枫麾下的水手早不是当日的鱼腩，大部分人已经可以开弓射箭，准头虽不怎么样，但对付近在咫尺又毫无防护的敌人还是很犀利的。再加上旁边还有那美部的梭镖支援，十把弓将城头防守得滴水不漏。
第一轮进攻下来，鲁卡族连城头都没爬上去，便已损失了二十几个人。鲁卡人的弓箭用竹子和兽骨做成，轻飘飘的杀伤力有限，但山打命手下一起往寨里投掷梭镖和射箭，倒也造成了一些伤亡。但张振玉命令将木头桌椅拆掉，做成简易盾牌，人手一只，梭镖便没了用处。山打又想趁夜晚摸黑爬城，哪知张振玉早分派人手轮值守夜，发现有人爬城，吹响哨子，于万里带队将爬上来的十几人全部杀死，又用堆砌在墙头的滚木砸下去，爬城的人损失惨重。
事已至此，山打也知道硬攻不行，但既然已经死了这许多人，跟寨子里的宋人算是结下了血仇，双方只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山打嚣张跋扈惯了，眼看着小小寨子就在眼前，却奈何不得他们，气的咬牙切齿。他又想到一个法子，命人趁夜晚在墙根堆砌柴草，欲将栅墙烧毁。
火起之后，张振玉命人浇水撒土，很快将火浇灭。山打又被挫败，一时有些彷徨：他们轻装突袭，粮食已经快吃完了，此时若是撤退，自己必然颜面无存，威信扫地，但要硬攻又打不下来。正没奈何间，手下有人报告，发现有一条沟渠从山边一直延伸到寨子里。山打看出这水渠就是寨子里唯一的水源，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带领手下挖断了引水渠，又命人去附近村落强行征粮，做长期围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