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涌(五)(1 / 1)
江枫对家中往来不甚明了,回身去看谢平川时,却见他微露惊讶之色,开口道:“原来阁下就是十三浦商帮的东主郭先生,老东主生前确实提及郭先生,言道郭先生大才,短短数年白手起家,创建江北十三浦商帮,联络大江南北,乃是江淮商道一等一的人才。可惜缘吝一面,未曾得见。今日有幸当面,果然气度不凡!”
郭守义听到江锡林如此评价自己,顿时满面红光,哈哈大笑,拉起两人手道:“认识两位便是俺郭某的福气。来来来,却好今日俺要做东宴客,这好朋友便自己找上门来,咱们便一起好好喝几杯。”
旁边高掌柜急道:“东家,那边怕是不便……”“诶!”郭守义大手一挥,瞪眼道:“休得啰嗦,某自有分寸!”那高掌柜无奈的看他一眼,诺诺而退。出得门来,高掌柜伸手招过一个伙计,在他耳边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码头,找到江家的船,摸摸他们的底细。”那伙计点头急匆匆离去。
郭守义笑容满面,拉着二人就向内堂走。江枫人生地不熟,本待拒绝,又觉得此人豪爽热情,不去怕伤人面皮,只得面露苦笑,跟在后面。扭头去看谢平川时,却看他泰然自若的举步跟随,没有半分局促,当下心思稍稍安定。行走间,只觉得郭守义的手掌甚是粗粝,尤其虎口厚厚一层茧子,暗道这人若非常年拉索使舵,便是使刀的好手,说不定二者兼而有之。
几人穿过回廊。后进是一间花厅,花厅正中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是几样按酒果子茶点。桌边对面坐了两人,两人都是面色黝黑,左边一人身材粗短,手脚粗大,粗眉塌鼻,颧骨高耸,一副典型的岭南人相貌,右边是个花白头发的中年汉子,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盏子。二人都是一身粗布短褐,与这典雅富贵的花厅显得格格不入。左边那人脸上已露出不耐之色,左顾右盼,显是等候已久。
郭守义大步流星走入花厅,后脚还没进门便抱拳笑道:“哈哈,两位兄弟恕罪则个!因俺今日有贵客登门,多说了几句家常闲话,倒让二位久等了,好在都不是外人,还望这个......海涵,哈哈,海涵。”说罢,一侧身,单手延客,将江、谢二人让进屋来。一看有生人进来,桌上两人齐齐变色,忽的站起。一人把手伸到背后,另一人弯腰去摸靴筒。
江枫浑身肌肉一紧,本能的退了半步,左手微抬拉了半个架势,心中大是后悔:早知道这人不简单,自己身怀巨款,实在不该轻易相信别人。
郭守义却对桌边两人动作视而不见,大步走到桌边站定,面皮沉了下来,冷哼道:“哼!怎么,刘兄弟几天没上岸,胆子变得比兔子还小了?这位是俺救命恩人北海麒麟江锡林老爷子的长子,便如俺自家兄弟无二,因为今日有桩大买卖要谈,这才南来与俺会面。大家江湖一脉,相逢便是缘分,难道怕俺带人抓你们不成?”他两道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在两个汉子脸上扫了一圈,冷笑道:“俺若有心动手,就凭你们这两块料,何须假手他人。”
左边那人叫刘常,听到“北海麒麟”四个字,惊讶的看了江枫一眼,随即嘿嘿干笑一声,直起身,皮笑肉不笑的抱拳道:“不是俺刘四胆小,实是不曾想大官人带了生人同来,江湖险恶,若不是处处小心些,俺兄弟早吃了衙门牢饭,如何能将那话儿带给大官人?”
郭守义不理他,扭头招呼江枫二人入座。江枫心中暗暗纳罕,看眼前局面,这两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相与,郭守义显然是与二人商议极隐秘要紧之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将自己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引来参与其中,还说有大买卖云云,真是莫名其妙。谢平川来兑换铺子之前已经安排人手在后方接应,此时心知这郭守义必有深意,虽不知到底想做什么,但既然已经抽身不得,自己两人却也不必太过担心,见机行事即可。见江枫发呆,轻轻一拉他衣袖,二人便依次坐了。
厅中并无佣仆伺候,郭守义亲自给二人斟上酒,举杯相邀,一口便干了,以示先干为敬。他酒量甚好,频频举杯,其余四人却各有心事,这酒喝得便没有什么味道。饮了两巡酒,那刘四再也按捺不住,干咳一声,道:“大官人,今日酒便够了,这话却还差了几句。”他看了江枫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枫本就不想趟这浑水,刚要趁机起身离去,却被郭守义一把按住,大声道:“有屁便放,婆婆妈妈的作甚。”
刘四咕嘟吞了一口口水,尴尬道:“大当家说…….他说只要这船能平安的回到占城,郑家对大官人感激不尽,今后兄弟们在南边这个……发了利市,大官人的份子加一分。大官人若有商船南下,占城真腊一线可用占婆王旗,包您平安无虞。”他越说越流畅,腰板也慢慢直了起来。“只不过,请大官人约束手下,万万不可开仓查看,亦不可中途靠岸,须得直奔泉州,然后去往占城港。大官人可依得?”
郭守义冷笑一声:“半年前,郑广寻到占婆做靠山,竟然为了几船财货残害本土乡亲,当日我与你们大当家便分说明白,郑家海上的勾当与我十三浦再无瓜葛!如今却说什么加份子的昏话,难道郭三家里少你那几个份子?!至于那船,你们几个撮鸟鬼鬼祟祟,谁知道舱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莫不是做些贩卖良家的下作勾当?没得污了俺郭三的手!”
那刘常赔笑道:“大官人说的哪里话,俺们大当家可是臂膊上跑马的堂堂汉子,那些下九流的腌臜事如何做得?当初那船是有些误会,实是那番首邹亚娜逼大当家表明心迹,不得不为啊!若知是……”他又看了一眼江枫,似乎下了决心,顿了顿道:“也罢,大官人与俺们大当家多年交情,必不做那负义之事,小人这便交个底吧。”这人虽然样貌猥琐,口才倒也便给,当下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江枫边听边揣测,倒也将事情明白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