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郑淑玉想让天晴的爷爷出面制止天晴,后来一想,那院里有个阴阳怪气的何北花,再加上一个总爱找茬的小叔子,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还是找大大洪金华让他去开导洪天晴吧,毕竟大大德高望重又知书达理;洪金华得知此事,这回没有帮她,洪金华说,男女之事自古都说不清道不明,他儿子当年在天津就是跟一个抛夫弃女的戏子私奔了,几十年过去,虽然知道人还活着,说是华侨,可在哪个国家他都不知道,现在他还在懊悔当年和儿子断绝父子关系的举止,每日“ 三省吾身。”“曾广贤文 ”有曰:“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一切皆是缘,哪怕是孽缘,天晴沉溺其中,谁的话那都是耳旁风。”,洪金华给郑淑玉出的主意就是成全天晴的婚事,不为别的,日子是洪天晴和蔡莲花过的,做长辈的,顺水推舟落个好就行了。郑淑玉流着眼泪从大大洪金华家里走了出来, 她让经常往返县城的天明跟鹃子说一下天晴的状况,最好鹃子能回家一趟当面劝劝她哥哥,天明从县城回来说,姐姐有了身孕,这两天呕吐得厉害,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郑淑玉听了,悲喜交加,悲的是天晴一意孤行,他早晚要后悔,喜的是不久的将来她就升格做姥姥了,她自己开导自己,都要有外孙了,天晴的事还是看开一点儿吧,人各有命,大大说得对,今后天晴是和蔡莲花两个人过日子,与其反对,倒不如顺其自然,至于成全他们,郑淑玉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到,就这么耗着吧,她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能够出现好的转机,又过了一段时间,转机的确出现了,事情却是在向着郑淑玉失望的方向发展,洪天晴渐渐在家里聚少离多,多半时间是呆在蔡莲花家里,三个月以后,洪天晴连家都不回来了,这个院子变的冷清起来。
天朗自从住到大队机加厂几乎就没有回过这个家,秀秀逢星期六下午才从学校回来,家里只剩下天明陪她了,洪天明可是个大忙人,他对五小队的地进行了筛选,凡是种庄稼歉收的地,一律改种时令蔬菜,有人把这事反映到了公社,赵有林找到朱培钟过问了此事,朱培钟害怕了,他让洪天明赶紧把五小队的土地恢复种庄稼,他说,到了交公粮的日子,五小队总不能拿蔬菜抵公粮吧。洪天明说,您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呀,朱培钟没有回过味儿来,怎么变通?洪天明说,种蔬菜既可以改良土质,又可以让社员富裕起来,这几年大队的粮食已经从稳产达到了丰产了,大不了他用卖蔬菜的钱来买粮食去交公粮。哦,原来是这么个变通法呀,朱培钟说,你这动静闹大了,上面查下来,没你好果子吃,我这是为你好。洪天明倒吸了一口气,怪了,就我们队上那些薄地,不是含碱,就是沙化,社员年年肚子是半饥不拉饱,交公粮还得靠大队接济,小队也年年拉饥荒,合着种蔬菜,五小队的人有钱了,这还出问题了。朱培钟说,小子,报纸上天天说,不能光埋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否则,你得把五小队这辆社会主义的车带到资本主义的沟里去。洪天明嘿嘿笑了说,朱主任真能抬举他,要不然这样,他求朱培钟让他今年种一年蔬菜,明年他再种庄稼,至少,经过这一年蔬菜的种植,地力能增加不少,保不齐明年种庄稼还能有个好收成呢。朱培钟想了想,赵有林找他谈话,只是了解了一下情况,五小队把地改种蔬菜是好是坏他也没下定论,朱培钟对洪天明的想法也就未置可否。五小队的蔬菜长势喜人,洪天明又开始去县城寻求销路,蔬菜上市的这些天,洪天明更忙了,他经常往返县城,有时候几天不回家,一个往日热热闹闹的家,突然变得如此冷清,郑淑玉感到了一种无奈,经常一个人长叹短吁,洪天明对大哥的事倒是开通,这天,他从城里回来,在院子里洗着脸,对坐在房屋台阶前发呆的郑淑玉,也不忌讳了,说:“娘,您也是淡吃萝卜咸操心,什么寡妇不寡妇的,两人王八看绿豆是对上眼了,在一起能过日子就成呗,从根上说蔡莲花人也不坏,我哥也是奔三十的人了,跟了蔡莲花,两人组成一个家我看也挺好。”郑淑玉说:“ 理是这么个理,可一想到你哥高高大大精精神神一个小伙子,喜欢上了一个寡妇,心里就堵得慌,老话说,好汉没好妻,赖汉娶花枝,真是一点都不假。”洪天明说:“蔡莲花除了脾气火爆一点,心眼比一般人多一些,人看上去还是不难看。”郑淑玉嗤之以鼻:“都啥眼光呀。”洪天明笑了:“当然,拿鹃子和秀秀跟蔡莲花比,那蔡莲花也就相貌一般,我娘是谁呀,人家县一中的校主任董石都说,您和我姨年轻时是貌美如花。”“董石?”郑淑玉瞪大了眼睛:“他是你姥爷当年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之一,另一个就是你爸,董石和你爸同级不同班,两人高中毕业都被你姥爷留在县国立中学当了一名老师,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洪天明说:“我想把菜卖到学校食堂,大姨便带着我去找董主任, 董主任一听我是郑校长的外孙,就要了一百多斤蔬菜,他还让我给你带好呢。”,郑淑玉说,在她的记忆里,能在县国立中学毕业就留校当老师的毕业生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人。郑淑玉说起这些,充满幸福,黄昏金色的余辉映在她的脸上,整个人似乎都被包裹在了灿烂的光环里。洪天晴用毛巾擦着脸,说:“娘,其实您现在依然很耐看。”郑淑玉回过神儿来,嗔怪道:“去,你少拿你妈妈开涮,我现在为你哥的事都闹心死了。”,洪天明劝她看开点, 后退一步海阔天空。
郑淑玉起身到灶间把热在锅里的晚饭端到屋里的炕桌上,她对天明说:“过来吃饭吧。”,在饭桌上,郑淑玉告诉天明,天朗今儿晌午来家了一趟。洪天明埋头吃着饭,忙了一天,中午都没顾上得吃饭,他真饿了,嘴巴“呱哒呱哒”吃的那个香啊,“他来干什么?”洪天明停止了咀嚼:“天朗平日不回家,回家准有事。”郑淑玉说:“他来管我要家里的户籍本,天朗也没说要户籍本干什么,我找了个借口说户籍本被你大哥拿走去办理结婚证了。洪天明笑了:“娘,您可真行,明明不同意大哥跟蔡莲花结婚,还编出这么个瞎话搪塞天朗, ”,听到院门响了,两人隔窗一看,是天晴进了院子,他急匆匆往屋里走来,洪天明说:“娘,瞧我哥这个架势,八成也是冲着户籍本来的,真要是这样,您借机就成全他们算了。”话音儿刚落,洪天晴已经进屋了。郑淑玉对洪天晴说:“赶上饭口了,坐下一起吃吧”,她往炕里挪挪身子。洪天明说:“哥,我下去给你去拿双筷子”,他说着就要起身,郑淑玉把天明按住,说:“你吃,我下去拿。”洪天晴说:“我吃过了”,他坐到炕沿上,对郑淑玉说:“娘,天朗是不是来管你要我们家的户籍本了?”郑淑玉点点头,一定是天朗从她这里得知户籍本在天晴那里,他又去找了天晴,天晴把天朗的话当了真,这才回家找她要户籍本来了。可天晴说出来的话,让郑淑玉大吃一惊:“娘,天朗愣说咱家的户籍本在我这里,说我拿着户籍本是要跟蔡莲花去公社领结婚证,这是娘您跟他说的,他管我要户籍本说要用一下,我问他要户籍本做什么,开始他就是不说,我故意讹他,说户籍本就在我这里,他不说实话,就是不给他,天朗只好说出了实情,他是要拿户籍本到公社改名换姓,过继给他师傅季少国,这小子要认季少国两口子为他爹娘,季少国的媳妇还是个老毛子,气得我当时就给了他一巴掌”,天明说:“打得好!”郑淑玉急了,说:“你这一打,就真把他打到季少国那里去了 ”洪天晴解释到:“我只是在他肩膀头拍了一下,下手不重。”洪天晴的事已经够让她头疼了,如今这天朗又要改名换姓,这怎么可以!郑淑玉有些激动:“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养到大小伙子了,他竟要过继成外姓,去给别人当儿子!这个没良心的!”说着,一行热泪滚滚而下。洪天晴眼睛一瞪:“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吧!门儿都没有!”洪天明紧着喝了一碗稀饭,抹抹嘴说:“娘,攥紧户籍本,看他能不能改姓。”,洪天晴说:“娘,干脆把户籍本放在我这里。”,他担心娘心软,被天朗几句好话一哄,就乖乖的把户籍本交出去了。洪天明笑着说:“哥,你拿上户籍本顺便就和蔡莲花到公社把结婚证领了。”洪天晴说:“ 我和蔡莲花要想结婚,只需到村委会开个证明就可以到公社领结婚证了,办理结婚证与户籍本没关系,娘,您放心,您什么时候认可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郑淑玉摸出手绢擦去眼眶的泪花,她对洪天晴说:“你们的事先缓一缓,当务之急是应该怎样让天朗回心转意。”,洪天明说:“悬,天朗蔫有主意,他要过继给他师傅当儿子,只怕两人早就合计好了,问题应该出在他师傅身上。”洪天晴同意天明的看法,他亲眼所见,天朗和他师傅还有那个黄毛丫头亲如一家,洪天晴恍然大悟,季少国是要先纳入天朗做他的继子,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等到合适的时候,让天朗娶了那个黄毛丫头,两人生的孩子自然而然就随了季家的姓,天朗就是上门女婿啦。 老家伙真够贼的!洪天晴火冒三丈,他对郑淑玉和天明说:“这事你们什么都不用管了,天朗想过继到季少国的名下,没门!”灯光下,洪天晴脸色绯红。洪天明说:“哥,天朗要认人为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虚张一下声势,让村里人知道我们洪家的态度就行了。”,他扭头对郑淑玉说:“娘,在农村做上门女婿也不丢人,别把这个太当回事。”洪天晴瞪了天明一眼,怒气冲冲的走了。郑淑玉一脸无奈,她对天明说:“你们三个臭小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事你爷爷知道了还不气得一蹦八丈高,好好的日子,全被你们给搅了。”洪天明赶紧辩解:“娘,你可别把我和他俩一勺烩,我现在是一门心思忙着给大伙挣钱,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郑淑玉惨淡的笑笑:“不图有钱,只想顺顺当当的过安生日子。”这是郑淑玉的心里话:“平安才是福 ”。
第二天一大早,洪天晴拎着一把锄头,踹开季少国家的院门,把院子里季少国平日喜爱的六、七盆花和两个盆栽都给砸了,然后,杵着锄头在院当中破口大骂。蔡莲花慌慌张张跑来给郑淑玉报信,郑淑玉一时没了主意,赶紧去告诉天晴的爷爷洪金民,让他想办法,洪金民一听勃然大怒,他指使洪景力去把洪天晴拽回来,洪景力爽快的答应了,平日天晴就对他带搭不理,还时不时跟他抬杠,这下总算有了出气的机会。何北花不放心,一旁说:“能劝、劝,不能劝就回来,可别跟天晴动手。”洪天晴比洪景力高出一头,而且一身力气,把他惹急了,还不得把洪景力像摔土坯一样摔在地上。洪金民一瞪眼:“景力是天晴的叔叔,天晴敢跟他动手吗!”洪景力听出了爹的意思,如果天晴不听劝,就动用武力,叔叔打侄子,天经地义,天晴敢还手,那就是大逆不道,量他也没这个胆儿。洪景力急忙跑到院里,推上自行车就冲了出去。
季少国和洪天朗在机加厂赶一批急活,一夜都没回来,家里只有他的苏联媳妇玛莎和女儿季米娅,季少国的家是二进院,前房套后房,后房是住宅,前房一间做客厅,一间做厨房,玛莎正和季米娅在厨房做早餐,突然听到院门发出一声响,两人隔着窗户看到闯到院里的洪天晴像疯子一样乱砸东西,玛莎认出了他是天朗的哥哥,她为天晴的行为大惑不解,季米娅用俄语说,洪天晴一定是为天朗要过继给爸爸当儿子不满才来泄愤的,她出去跟他讲道理,玛莎说,奇怪,就是换个名字,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天朗身上流的血又换不过来,既然血换不了,换啥都没用。他让季米娅去厂里把她爸爸找回来。季米娅出去了,她立在当院喊了一声:“天晴哥”,洪天晴见是季米娅,停止了手上的野蛮行为,他大声说:“小黄毛丫头,把你爹叫出来!”“我爸爸在厂子里好几天都没回来了,有事您去那里找他!”洪天晴打算私下跟季少国解决问题,不想让天朗介入,他说:“去,把你爹叫回家来,事情谈好了,院里打坏的东西,我加倍赔偿。”季米娅从手腕上撸下一根橡皮筋,把一头飘逸的黄发扎好,说:“您坐在院里等着,我去喊我爸爸回来。”洪天晴还不忘叮嘱了一句:“记住,悄悄把你爹叫回来,不要让天朗察觉。”,季米娅一路小跑去了红星机加厂,还好,他爸爸一个人正在屋里喝茶,洪天朗干了个通宵,这阵儿还在炕上呼呼大睡。季米娅把她爸爸叫到门外,小声说,洪天晴去家里闹事,让他赶紧回去。季少国毫无惊慌,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对季米娅说:“我先回家,过一会儿,你叫醒天朗。”,他让女儿和天朗一起回家,季少国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就是让天朗当着他哥的面表明自己的态度,虽然想认天朗做他的继子是季少国的主意,但他绝对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这是两厢情愿的事,实在不行,那就缓一缓,大不了再等段时间。 季米娅已经年芳十八,季少国就想让洪天朗过两年娶了季米娅,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闺女眼里有天朗,天朗也有这个意思,所以,他想先把天朗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到时候再招天朗做上门女婿,这样,他们有了孩子自然而然就随了他季家的姓,季少国的香火就算续上了,老了,老了,他季少国的腰杆儿又能在何集村挺直了,他把技术全部敎给了天朗,再把厂子交给他,这活就全齐了,他和玛莎将来只管带孩子,尽享天伦之乐吧。洪天晴去家里砸了花盆,季少国才意识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如果天朗跟他大哥说不通,现在只有暂缓实施他的计划才能平息目前这场风波,季少国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他并不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