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这几天洪天明可是春风得意,他一个人在大姨家多住了几天,洪天明没白呆,洪丽鹃联系了县委食堂要了一百斤土豆,孟华更厉害,一下子给他联系了四、五家工厂的食堂,其中还有一家军工纺织厂的食堂,一下子就定了八百斤土豆,负责采购的是工厂后勤的一位主任叫尹大成,洪天明管他叫大哥,尹大成说,这个兄弟她认了。 洪天明回到了何集村,立刻组织运力往县城送土豆,村里的五匹马和两头骡子都被五小队租用了,等到把两万多斤土豆卖完,差不多就快到春节了,洪天明把卖土豆的钱分给社员,看到他们数着钱乐的合不拢嘴,他在想,开年以后,就再腾出几块贫瘠的土地来种蔬菜。
这天,在吃晚饭的时候,他把在队上分的钱从里面的衬衣兜里掏出来交给了娘,他是第三个给家里拿现钱的人了,洪天明觉得在这个家里,除了大哥何姐姐,就应该是他说得起话了,在这方面,他已经压倒了洪天朗。这两兄弟,从小到大,事事都好比着来,洪天朗总是赢家,洪天明不服气,他刻意在吃饭的时候当着洪天朗的面把钱交给娘,就是要让洪天朗感受一下不拿钱在家吃白饭的滋味儿。洪天朗跟他师傅在机加厂干活也有两年多了,可没见他往家里拿回过一分钱,洪天晴问过洪天朗:“你说在机加厂上班有工资,钱呢?”,洪天朗说,师傅都把他的工资存着的,师傅说以后再添设备,就把给他攒的工资投入进去,算他的股份。洪天晴问股份是个什么东西,洪天朗说,相当于工厂的机器是他和师傅还有大队三方合伙出钱买的,而这些机器干出的零件卖出的钱到年底就可以跟大队,师傅,他、按比例一起分红利,他师傅说了,他要愿意,从今年底就给他分红,不愿意,就把他这几年干活挣的钱都支付给他。洪天晴觉得还是把钱拿到自己手里牢靠些,郑淑玉说,要是政策允许,公社不干涉,还是作为股份每年分红比较好,她让天朗自己选择,天朗决定入股,所以,直到现在,洪天朗的确没有给家里拿回一分钱,在这个家里,谁也没有埋怨过天朗,洪天明是在叫这个劲儿, 洪天朗对洪天明拿出的钱视而不见,甚至没有用正眼去瞧他,洪天明火了:“怎么,看不上我挣的这点小钱呀!”洪天晴瞪了天明一眼:“你是不是想挑事!”洪天明脖子一拧说“我早就看不惯他这副德行了,一天回到家里就拉耷个脸子,好像这个家里人人都欠他的!”洪天晴把碗往桌上一墩,真的火了:“天明,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点钱把你给烧的!”秀秀一个劲的拽三哥的衣角,眼睛却瞟着二哥。郑淑玉紧着给天朗夹菜,她用默默无声的行为表示对天朗的安慰。洪天朗把碗搁在饭桌上,他对郑淑玉说:“娘,我走了,以后吃住我就在厂里了。”洪天朗下了炕,他到西房去抱上被褥,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秀秀隔着窗户眼泪汪汪的喊了一声:“二哥。” 洪天晴盯住洪天明说:“你是故意把天朗给气走的吧?”天明说:“他早就想走了,只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我这是在成全他呢。”郑淑玉说:“你们俩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洪天明:“嘿嘿”的笑了。“娘,您看不出来吗,天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晚上经常在炕上烙大饼,害的我都没法睡觉。”郑淑玉若有所思,说:“天朗才多大呀,就睡不着觉,不应该呀”。吃完饭,几个人还没离开炕头,蔡莲花进来了:“好哇,都在呀。”。洪天朗出了院子,屋里人都忘了去关院门。洪天晴一看到蔡莲花,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真是贵人多忘事,一个多月过去了,你答应我的事该兑现了吧?”郑淑玉紧着给她让坐,蔡莲花视而不见,杵在炕边上没动。“蔡莲花,你还真讹上我大哥啦!”洪天明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就属于惹急了敢跟人玩命的主。蔡莲花也不示弱:“天明,这是我跟你哥的事,你一个当兄弟的少插嘴。”,洪天明用指尖笃着蔡莲花说:“你信不信我抽你!”郑淑玉给洪天明递了个眼色说:“天明,好好说话。”洪天晴说:“娘,给蔡莲花拿二十块钱。”,他不想让蔡莲花这样无休止的在家里胡搅蛮缠,不就是钱嘛,就当打发上门要饭的叫花子了,然后他对蔡莲花说:“我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他从娘手里拿过二十块钱,说:“这是小石蛋一个月的抚养费,以后,每个月的月底,我让我娘把抚养费给你送去,只供三年!请你拿钱走人!”蔡莲花接过钱说:“那你答应帮我干活呢?”洪天晴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怎么碰上了你这么个女无赖,你要是个男的,我二话不说,先大耳刮子烀上去!”蔡莲花耍起了无赖:“可我就是个女的”,那意思是看你能把我怎么着吧,她看了一眼郑淑玉,又追加了一句:“而且现在我也是一个孤儿寡母的女人”洪天明在一旁叫道:“二皮脸!说!什么活,我去干!走!”他上去拽住蔡莲花,把她往外拖。“拽什么拽嘛!”蔡莲花一使劲甩开了洪天明的手:“我说的又不是今天。”,她自己开始往门外走了,临出门,她对着洪天晴笑笑,说:“我知道你很忙,只要你抽空帮我干点力气活就成,我的要求不高。”洪天晴一脸不耐烦:“好好!快走吧,你以后不要来了!”洪天明跟在她后面追了出去,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很响的关门声。秀秀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一直闪着惶恐不安的眼神儿,默默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郑淑玉心情沉重,她知道,有这样一个女人来搅和,这个家从此将不得安宁。
辛亥猪年腊月二十九,离洪丽鹃结婚的日子还有两天了,孟华请他的朋友开了一辆面包车来何集村接郑淑玉一家子,郑淑玉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她忘不了曾经在她家做保姆的金婶儿说过的话,那句话是她心里一块永远抹不掉的阴影,可是,想想女儿结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脸面重要还是女儿的幸福重要,于是,她和儿女一样,洗漱干净,换上新衣裳,全家人高高兴兴的上了面包车。洪天明跟洪天晴坐在一起,家里人都是第一次坐面包车,只有他东瞧瞧,西看看,左摸摸,右拍拍,洪天晴说,有什么好奇的,班车你没坐过呀,你就当是坐小班车,大哥一句话,让他对面包车失去了兴趣,洪天明又对全家人穿的一身新装来了兴趣,他对洪天晴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真是不假,哥,咱们这一换上新衣服,个个显得郎才女貌,不比城里人差。”洪天晴说:“你快拉倒吧,城里人有我俩这么黑的吗?”跟妈妈坐在前排座位上的秀秀“扑哧”笑出了声,独自坐在另一边座位上的洪天朗说:“瞧你们这个高兴劲儿,就跟进城去分浮财似的。”洪天明没听懂,他问大哥,洪天朗说的“浮财”是什么意思,洪天晴没有理天明,他对着洪天朗说:“你怎么这么各色呢,进城分浮财,你的意思大姨就是地主老财喽?”洪天朗辩解道:“我说的是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好不好,是形容词。”洪天晴冷冷一笑:“书没读多少,还形容词呢!”洪天朗嘟囔了一句:“你还不是一样呀。”郑淑玉一听,这火捻子要点着炮仗了,赶紧熄火:“都别说了,免得让师傅笑话。” ,城里确实有“浮财”,就是那座阁楼,她从来就没有认为爸爸留下的房子就是她的,所以,她对孩子们也只字未提。 洪天晴翻年就二十八了,前段时间有人上门来提亲,天晴还真相中了那家姑娘,可人家要求跟天晴结婚以后单过,意思很明显,嫌弃她们家人多,就是个填不满的穷坑,天晴冷冷一笑,说:“我们家就是全家不干活, 三年五载照样吃喝不愁。”姑娘一听,马上改口,说她愿意嫁给洪天晴,天晴蹦出一个字“滚!”。这几天又有人来提亲,天晴都没有看上。 郑淑玉想在大队申请一块宅基地,盖间新房子,天晴说:“我们家四合院里有三套房子,即使我和俩兄弟都结婚了也住得下,这样吧,等攒够了钱,还是给天朗和天明一人盖一套吧,这俩小子,处处好比,您这个当娘的在他俩面前,一定要一碗水端平。”,郑淑玉想想也行,她打算将来跟天晴过,可她又一想,等两兄弟都住进新房,腾出旧房,天晴的岁数还好不好找对象,耽误了老大,她这个当娘的在洪家要落下埋怨,最主要的是看着天晴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妹,自己还孑然一身,当娘的心里难受不说,更多的是歉疚,她动过心思,想向姐姐借钱先给天朗、天明在村里各盖一套房子,亮亮家底,不是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吗,两套新房伫立在村里,就等于亮出了家底子,可又一想,天朗也才二十出头,天明还不到十九岁,盖早了,等到俩小子结婚,新房也成了旧房,再说,郑淑玉也不会跟姐姐借钱的。表面看上去,郑淑玉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心底深处依然隐藏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倔强。
孟华和洪丽鹃的婚礼是在县礼堂举行的,主要是孟家的亲戚,左邻右舍,孟华和他爸爸单位的同事来了不少人,二十几张桌子上摆着水果糖、香烟、瓜子,礼堂里拉上红绸布,吊几个红灯笼,赶上又是春节,喜庆劲儿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刘本涛,徐巴库两口子、高青山、还有肖坤仑,县里主要领导悉数到齐,县礼堂热热闹闹,欢声笑语。最让郑淑玉吃惊的是赵有林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从郭家村公社赶了过来,赵有林拎着一对暖水瓶,来到郑淑玉身边,说,嫂子,恭喜恭喜。郑淑玉开始对他还有点反感,后来一想,鹃子能重回县里来工作,他在刘主任面前也是说了好话的,一码归一码。郑淑玉把赵有林对亲家做了介绍。最觉得的自豪的当数洪天明了,他以为县主要领导来参加鹃子的婚礼,肯定是冲着姐夫孟华来的,可他们嘴里赞不绝口的却是他姐姐洪丽鹃,洪天明有点懵,不过,不管是谁的关系,县里的一、二把手能来参加姐姐的婚礼,他将来在县里办个什么事还不是一路畅通无阻,洪天明心有些大了,他准备明年把全小队的土地都种蔬菜、瓜果,他要让五小队成为何集村大队里面最富有的小队。孟伟和秀秀坐在一起,孟伟不时跟她说几句话,秀秀羞怯的笑笑,低头嗑着瓜子儿。刘本涛送上礼品就和几位领导走了,赵有林临走给郑淑玉留下一句话,在何集村有什么困难,可以到公社找他。洪天朗一听这话,赶紧把他拽住,说:“赵主任,我们大队的机加厂不会关吧?”赵有林一脸疑惑的盯着洪天朗,郑淑玉指着洪天朗对赵有林说他是洪景山的二儿子,他就在大队机加厂干活,郑淑玉刻意说洪景山,是在提醒赵有林。赵有林又不傻,他明白郑淑玉的意思,不就是示意他要知恩图报吗,这就对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赵有林露出笑脸,点点头,说:“嫂子,您放心,就冲着景山哥在世时对我的提携,我也会考虑的。”,已经走出礼堂的肖坤仑返回来喊他:“老赵,刘主任叫你快着点。”赵有林应了一声,便从人堆里挤了出去。刘本涛坐在吉普车里,他颇有感慨,国内形势的发展,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些担忧,他是文革期间当上了造反派的头头才坐在了县革委会主任的位置,行署革委会主任提醒他,上面要整理这类人,让他跟紧形势,认准大目标,一手抓革命,一手促生产,要树典型,创业绩,只有这样,方能在现在的位置上立足脚跟。刘本涛打算以“农业学大寨”为抓手,在农村竖一个“抓革命、促生产”的典型,谁合适呢,他想到了赵有林,所以,借着洪丽鹃结婚,他把赵有林从郭家村公社叫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