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每年九月中旬是枣子成熟的季节,兄弟俩雇人把枣子打下来,晾干后他和洪金民就雇辆车拉着枣子到县城去卖,平日里,他就是在屋里看书练字,逗逗儿子,儿子过了三周岁,洪金华已经二十岁了,他感觉自己可以出去做些事了,洪大成也曾说,虽然他们不差钱,但也不能这样坐吃山空呀,洪金华把兄弟洪金民叫来,说,咱们还是做点生意吧,洪金民抠着脑门说,他除了甩鞭子帮人家赶车还行,做买卖他不是这块料,再说,这乡下除了刨土种地,能有啥买卖可做,洪金华说,他在镇上读私塾的时候就观察到了,乡下缺少城里的布匹,城里缺少乡下的农产品,而乡下人手头现钱吃紧,咱们就先买头毛驴,套上驴车,把城里的布匹拉到乡下换农产品,再把农产品拉到城里去卖,啥叫农产品,没啥文化的洪金民不懂这新名词,水果、蔬菜,自家养的鸡鸭鱼肉都叫农产品。洪金民也不糊涂:“那卖不出去不就砸在自己手里啦!”自己吃是香了嘴,油水满腹,可那是在倒赔钱呀,爹舍命赚来的大洋也不能这么糟蹋呀。”洪金华说:“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再说,又不是把爹娘留下来的钱一下子都拿出来,我也想好了,咱们就到城里的纺织厂去买有瑕疵的布,那种布既便宜又无大碍,在农村准受欢迎。”洪金民说:“哥,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想法?”洪金华点点头。“既然这样,从今以后俺就跟着哥,咱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兄弟俩说干就干,洪金华找到二叔,到镇子上买了一头带挂车的毛驴,第二天一早,兄弟俩赶着驴车就进了城。洪金华说,他们先去市里最大的纺织厂去联系买些残次品布料,再到农村挨家挨户的去叫卖,洪金民问:“啥是残次品布料?”“就是机器在纺织过程中有脱线的布,农村人讲究的是实惠,便宜。”两人先是来到了市内最大的“宏泰”纺织厂,他让洪金民在外面等着,自己到工厂去见老板,洪金民瞪大眼睛:“大门有站岗的,你怎么进去?”,洪金华没有理他,径直来到了工厂的大门前,有个瘦高个把他给挡住了,洪金华说他要进去见老板,跟他有笔生意要谈,又过来一个矮胖子,他冷笑道:“我们老板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想见就见的吗!”洪金华笑笑,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给两人手里各塞了一块,:“麻烦两位叔行个方便。”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把大洋装进兜里,矮胖子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进去了,洪金华说:“顺便问一下,工厂主怎么称呼,”瘦高个说:“俺们老板姓李,叫李宏泰,宏泰纺织厂是他家的,厂名就是他的名。”他指给洪金华看:“ 我们老板就在那个小红楼里面的一楼办公,你快去吧。”。这两块大洋花的值,洪金华对二位一拱手,说声“谢谢二位叔,”便直奔小红楼而去。李宏泰四十多岁,戴副眼镜,留过洋,外表斯斯文文的, 他见一个白净的年轻人冒然闯进了他的办公室,当时还有点吃惊。洪金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李鸿泰听完笑了,他厂里有很多积压有瑕疵的成品布,拿这种布到农村去换土特产,再把土特产拉到城里来卖,这年轻人还真有点经济头脑,想法挺好,能否挣钱,就看这年轻人的本事了。李鸿泰欣然同意,有瑕疵的布如何处理,这一直让他头疼,流入市场,会砸自己的牌子,残次品多了,就增加了成本,设备更新换代,资金又不足,真让他头疼,洪金华的这一想法,至少能让他在这一块不亏本,李鸿泰就以成本价把有瑕疵的布匹卖给了洪金华,并且还承诺,他这条路可行,今后工厂里的残次品布料都以此价给他。因为是尝试,驴车也太小,洪金华只买了五匹布,两兄弟把驴车赶到了乡下,洪金华在毛驴车上竖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可用自家的禽蛋果蔬,五谷杂粮换各色布料,一尺布可换什么,三尺布可换什么,他都标定出来,结果,五匹布料很快就换光了,然后,兄弟俩拉着一车鸡鸭肉蛋,五谷杂粮,还有少量的蔬菜,在城里没用三个时辰,就卖的干干净净,一折算,减去买布的成本,他们挣的钱比买布的钱还多出了两倍,兄弟俩立刻把小驴车换成了大马车,洪金民兴奋的赶着马车,一上大路,便在半空“啪啪啪”脆生生的甩了三鞭子,惊得枣红马支棱着竖起了耳朵,快速的倒腾着四只蹄子。洪金华找到李鸿泰,加大了购买布匹的数量,李鸿泰也爽快,量大从优,他把次品布料以更低的价格卖给了洪金华,并且正式签了长期供货合约,宏泰纺织厂的残次品布料由他独家包销,一家纺织厂已经满足不了洪金华的需求,他又以同样的方式联系了几家纺织厂,就这样来回一进一出,兄弟俩几年下来,在燕都城里盘下了商铺,租赁了库房,用库房来存放从农村换回来的粮食,又顺便开起了粮店,还在周边县下面的农村,设了代销点,布料往农村设的各个代销点送,农村的鸡鸭兔蛋和新鲜蔬菜、时令瓜果,又一车一车运往各个县城,算账有账房先生,运货有伙计,两兄弟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钱财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有钱了,洪金民也把婚事办了,媳妇黄家桃给他生了两男两女,他家是人丁两旺,洪金华却依然只有一个儿子洪景宽,他的媳妇张佳欣呆在何集村,她更加痴情于念经拜佛了,张佳欣为自己专门设了一个供佛的经堂,一天多半的时间,她都呆在里面,身边有丫鬟伺候着。黄家桃就住在原本是给洪金华结婚用的房子里,她经常带着孩子过来,只有此时,这宅院里才有了生气,洪金华很少回去,对她也不闻不问,除了生意,他最关心的人就是他的独子洪景宽了,洪景宽从小就天资聪颖,到了上学的岁数,洪金华把他单独从何集村他娘的身边接到市里来读书,并且,请了专人照顾他,从小学到高中,洪景宽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都说虎父无犬子,洪金华书就读的很好,只不过他读的是私塾。一九三五年,兄弟俩把一直留在何集村的家眷都接到了城里,这时的洪金华已步入中年,一年前,他特意在自家枣树林子的前面给儿子盖了一座四合院的房子,他说,日本人自一九三一年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了整个东北,现在又往口外调集兵力,中日肯定会有一场大战,到时候,景宽还是回家来吧,守在身边他心里踏实,看着儿子结婚生子,夫复何求呢。洪金华思念儿子,想当面表明自己的意思,就去了趟天津,可这一趟天津之行,他们父子俩却从此情断义绝了。洪金华怎么都没有想到,洪景宽在南开大学读书期间有了一个相好的,这是洪景宽亲口所言,洪金华思想还算开明,他自己就是十六岁结的婚,儿子都二十岁了,有个相好的姑娘,这再正常不过了。洪景宽说,她处的对象叫汪玲玉,二十七岁,是一家戏班子唱花旦的艺人,现在身边有一个八岁的女儿。洪金华嗤之以鼻,明明就是一个戏子,还艺人呢,戏子比儿子大七岁,洪金华可以接受,可他再宽宏大量,也容不得一个二婚女带着个孩子进他的家门,洪景宽说她的女儿留给了前夫,口吻里带着对爹的乞求。洪金华不急、不恼、不焦、不躁,只说了一句,让他见见本人再说。洪景宽在他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就是要跟汪玲玉结婚。当晚,洪景宽把汪玲玉带到了他所在的旅馆。洪金华之所以要见汪玲玉,就是要当着她的面表明自己的态度,好让这个女人知难而退。两人是手拉手进入到了他的房间,洪金华看到汪玲玉,倒是有几分惊愕:这个女人不光俊俏,人也显年轻,难怪儿子会对她情有独钟、死心塌地,但这是关乎到他洪家的大事,她不能让这么个二婚头毁了儿子的人生,洪金华冒出了一句狠话,要想洪家接受一个戏子,除非他死了!王玲玉刚想说话,洪景宽把她拽了过来,两个人跪下便给洪金华磕了一个头,然后,洪景宽拉着汪玲玉的手,头也不回,含泪而去、两人是有备而来呀!洪金华气得七窍生烟,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呀!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他就是养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逆忤!洪金华从天津回到家,一进门就嚎啕大哭,哭过之后,一抹眼泪,拍着胸脯大声说“洪景宽在我这里,死了!这一泓泪水就是跟他做最后的诀别!”。他对兄弟洪金民说,那套四合院就留给景山和景新吧,洪景山是洪金民男孩儿里面的长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洪景芝,下面的是妹妹洪景兰,最小的弟弟叫洪景新。洪景山在清源县国立中学读书,跟他在一起上学的还有洪金发的儿子洪景然,洪金发的爹洪大成在几年前就去世了。洪金发的身体也不好,地里活干不了,就在村里和一个叫麻达子的兄弟帮两个叔伯哥哥守着几座空房子,每年枣子成熟的季节,就把打下的枣子分给村里人一部分,剩余的,洪金发就让麻达子拿去卖了,所得的钱自己留着,洪金发劝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把每月俺给你的工钱和卖枣子的钱攒起来,好娶个媳妇,麻达子说:“哥,俺原先在馆子里掂大勺,不缺钱,可俺这一脸大麻子坑,谁会跟俺过日子呀,倒是哥您,媳妇死了两年了,有合适的就再续一个吧,景然也大了,你总不能这样单一辈子呀。”“ 说你呢,怎么绕到俺身上来了,俺的身体俺知道,估计支撑不了多少日子啦,等俺俩哥回来,俺去说说,你就留在这里干吧,反正你也是孤身一人,就别回你们村了,留在俺们洪家,俺俩哥亏待不了你。”麻达子不以为然:“到时候再说吧,”结果,没过多久,洪金发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