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两场丧事(1 / 2)
孔知春死后,孔知北便担起丧礼主事。
他先派了快马将讣告上报东州宗府,传达府县书院及各门派。
又派人采买上好棺木,因没有尸首骨灰,便将象征儒门贤者身份的青衣青冠入殓,接着放置灵堂,摆了猪羊祭品、金银山、缎帛彩缯、冥纸炷香等等。
藏云寺与白水观各自打发了二十四名沙弥和小道童过来敲鱼唱经,知县刘直亲自安排料理登册销户画地建墓等一干事,朱为善则带着朱二跑前跑后,安排苦力壮工,清草平地,挖穴修墓,脏活累活一手包办。
一连几日,无数人来洪仁书院吊唁,焚香烧纸,鞠躬磕头,题铭旌,颂祭文,人人带着礼品,家家签些银两。
第四日,官府歇假一日,刘直又来洪仁书院支应,恰碰上一人来焚香烧纸,奉上礼金。
此人乃长乐堂堂主,县衙捕头朱猛之兄,金刚门门主朱威。
刘直忙跟孔知东要了一间空房,唤了朱威单独说话。
到了房中,阖上房门,刘直便吐露一事。
原来之前知府衙门将长乐堂斗殴致死一案,发回县衙重新审理,因出了九龙峡谷一事,刘知县便寻个由头将那农户老婆收监,将案件押后,直到净衣司等人去了,孔知春又突然自焚亡殁,他又忙起这事。
这期间牢头拣了软硬话,日夜恐吓哄诱那妇人,每次最后问她,还告不告了。那妇人嘴硬,直说死也要告,县衙不管告府衙,府衙不管告藩台衙门,乃至上京告御状,一直告到沉冤得雪。
牢头将此话禀报刘直,刘直有些慌了,正想这一二日将长乐堂的堂主请来,奈何今日碰上,便叫去一旁说了。
刘直道:“那妇人似吃了秤砣,不肯罢休,你说怎么办?”
朱威道:“在你大牢里还不好办么,一年病死好几个,差这一个。”
刘直道:“今时不同往日,朝廷的事,我不好跟你细说,反正不能落下把柄,更不能死在我牢里。你想个办法,或割她舌头或买她封口,总之别没个休止。”
朱威道:“这个好说,你只管将她放出来就好,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刘直道:“你待怎地?”
朱威道:“你放出来就行,知道多了反倒带累你。”
刘直应了。
次日刘直升堂,命差役将妇人带上堂来。
那妇人吃了几日牢饭,好容易见到知县老爷,立刻一边大哭一边大喊冤枉。
刘直拍了惊堂木,道了一声“肃静”。
那妇人便闭口安静了些,只在那抽泣。
刘直道:“韩辛氏,我与你好言几句,你好生听着。”
辛氏道:“民妇遵命。”
刘直道:“于公,此案早已审结封卷,上报朝廷,下传县邑。你又来哭天叫地,鸣鼓喊冤,是何道理?于私,你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已经没了,却不在家照管儿女,偏偏扰我公堂,是何道理?于公于私你这样做实在不妥,你若答应此后安分生活,不再生事。我立刻放你归家。”
辛氏道:“我家先失了田地,又没了家主,老爷让我如何生活,再说我丈夫是不是冤死,老爷难道不清楚吗?”
刘直道:“莫要再提那冤不冤,我这里一年审结上百案,个个都说自己冤,依你们所言,这公堂竟是每日儿戏,专门坑害百姓。”
辛氏道:“民妇不敢。”
刘直道:“眼看年关将至,你家里没个主事,儿女在家如何度日,我且放你归家,你要来告,年后再来。”
辛氏还要说话,刘直又道:“你放下心,年后我专审此案,定为你做主。”
辛氏亦想念儿子,便应了下来。
刘直便将妇人交给在堂外等候的乡首里正,将妇人带回村去。
妇人娘家姓辛,夫家姓韩,家中只有个八九岁的儿子,也没个大名,就叫馒头。
馒头好几日不见了娘,四邻或发善心舍他一口吃食,奈何家家贫苦,终究不够他饱肚。
馒头独自捱了几日,到昨日实在难过,便从别人家的牛槽敛了一把麦麸谷壳,就去野地网麻雀。
网了半晌,得了十几只。恰碰上几个同村儿童来玩,见他网了麻雀,都凑过来,吵着也要吃。
馒头便让几人认他做老大,几个儿童都应了。馒头便安排起来,你拔毛,你捡柴禾,你生火…
片刻麻雀烤好,一帮儿童吃了个不亦乐乎。
到今日,一帮儿童早早约了馒头上村外野地,馒头道:“今日不抓麻雀,咱们逮兔子。”
众小弟都道好。
几人便四处寻起野兔,寻了不久,便在草丛里赶出一窝野兔,
几人奔跑呼喊,野兔受惊乱跑,馒头忙喊:“别乱,专逮一只。”
众孩童便拿着木棍网兜围追堵截,一只幼兔来往奔突,最后眼看逃不掉,就见前方一个大草垛,垛下贴地有个洞,那幼兔便一头扎进洞中。
这草垛是村中一个倒卖牲口的韩大户囤的草料,一共十几垛,各各都有七八丈见方。
众孩童围在洞口,都在挠头。
馒头道:“点火把它熏出来。”
众小弟都道是个好主意,便拽了些草料点起火来。
几人立在草垛阴影下,有些寒冷,一直添草,不知不觉火堆大了,正烤得暖和,一儿童往来添草,一个不小心踢到火堆,众孩童惊呼躲闪。
再看有几根柴火飞到草垛上,立刻引燃。
众孩童还在嘻嘻笑着,只馒头一人突然察觉不对,忙脱了衣服拍打,口中喊着:“快灭火。”
众孩童才也学他脱了衣衫乱拍。
火势已经起来,草垛片刻整个烧着,烤得众人脸疼。
馒头忙命众孩童后退。
几个孩童就这么看着,风势催着火势,草垛噼啦啪啦作响,渐渐将旁边草垛引燃,进而全部烧了起来。
村民见到浓烟,都跑过来,已经晚了。
韩大户也已经赶来,他最重钱财,眼见熊熊大火烧着他的银子,如何不心疼,便在那里又是哭又是骂。
这时乡首里正带着辛氏刚到村里,赶到跟前,就看到满地草灰,尚有余烬。
几个孩童在那里被家里大人打骂。
韩大户跑来向乡首里正告状,直说自己身家性命都在这堆草料上。
乡首里正便将一干人等领进祠堂,商议怎么处置。
一众孩童都指认是馒头教唆,辛氏也无话,只在那里哭泣。
馒头只觉得这一众小弟太不仗义。
乡首里正与韩大户都知道辛氏一家可怜,一没银子,二没田地,连男人也死了,卖了她母子二人也赔不起。
这时到了正午时分,里正道:“此事没什么说的,是她家的债头不错,你们二家私下计较。”说罢看向辛氏。
辛氏道:“全凭里正做主。”
里正却不理会。
韩大户道:“我亏了不少银子,这两日须有个说法。”
里正道:“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