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栈道送行(1 / 2)
一座山,悬崖峭壁,犹如直立。
一条线,远看若有若无,那是近乎垂直的山体上的一条古栈道。
一些墨点,近看是移动的,那是一支军队,有人或者马不小心踏空,一头栽进万丈深渊,所有的不甘,恐惧,全部粉碎。
那是公元前206年,那个时间后来被叫做汉元年,只是当时那个时间点,还没有建汉。
那是着名到不需要解说的鸿门宴后,诸侯就国,汉王被逼迫入川。
后来汉赢了天下,才说什么鸿门宴是放虎归山。当时天下还是楚的,鸿门宴之前,项羽仅仅是天下诸侯中楚国的一个臣子,鸿门宴之后,项羽不仅仅是楚君,更是天下霸主,天下还有比这更值的宴会吗?
所以当时对于鸿门宴的舆论是,兵不血刃,把关中归为自己手里,又把竞争对手客客气气逼走,全天下都在用各种方式称赞,说楚王项羽霸气天成,说楚智有范增,武有天下数一说二的武将,与诸侯斡旋有长袖善舞谁都能搭上话的项伯,忠诚有八百江东子弟兵,雄师号称百万之众。楚霸天下,实在是天命所归。如果后来楚汉之争胜出的是楚,那么鸿门宴一定会被列入谋略的典范,用来称赞霸王的胸襟与气魄。
至于汉王,大家说,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出身,人品,家族,就连年龄都没有能比的,大家说,不信命又能怎样呢?像刘季那种人,即便拼了性命打下咸阳,先入关中,还不是到最后夹着尾巴逃命。
原来汉一开始,是强者不守约定,对弱者的欺凌,如果当初遵守曾经的约定,先入关者为王,那么就不会有汉,刘邦应该是\关中王\,那么以后这个民族就可能是:关中,以后这种服装就可能是:关中服,关中字,关中语。
原来汉一开始是弱者的委屈求生,本来应该是关中王的刘邦王不了关中,只能被赶去巴蜀,他在鸿门宴上差点儿丢了性命,因为张良才活了下来,自然厚谢张良,张良把千金谢礼全部转赠项伯,通过这种活动才在巴蜀只在争取到一点点与外界联系的土地,叫那一点土地叫做汉。
但是乱世之中,能保住自己已经属于不容易,大家即便同情也仅仅局限于同情而已。
其他诸侯就国,都有人相送,汉王入川,连送行的人都没有。
哦,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是有一个人的。
在这支军队连接着三秦的这端,站着一个淡如散墨般的影子,他应该是来送行的,可是他的目光却是逆着远行的队伍。
在他的目光尽头。
一队马过去,如风。
后边一队人马赶来,如同流星赶月。
随着后边的马蹄声近,前边次第响起来几个声音,急迫却有序。
第一个声音响起来:快走!追兵来了。
第二个声音:是钟离将军。
第三个声音:便是英布来,我们就怕了不成?
战场之上,行动的语言胜过声音。
三个看起来是送行的人立即呈扇状态摆开。
马蹄声近,防护成型。
同时也是示意,示意中间的人先走。
同时也是决心:他们会拼死相护,务必助你离开。
同时也是催促。
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中。
中间马上的人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
那是他的判断,来人没有危险。
他轻轻道:钟离兄应该只是来送我。
似乎是对他这句话的回应,一个朗朗的声音犹如掷地有声铿锵而来:韩兄弟!随后一个包裹滑过一个流畅的弧度,直接从马上扔了过来,伴着刚才那个嗡嗡作响的粗犷声音:“你归家都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担心你盘缠不够,请我也不来。
韩信扬手接过,抱拳:钟离兄,保重,后会有期。
其他三人看来人钟离昧不过寥寥数骑,确认果然没有危险,抱拳,离去。
钟离眛见送行礼物已经扔过去,拱手就要告辞。
就扬鞭就要催马之时,听到一句嘱咐:钟离兄,我走后不出一刻,会有命令来让你截杀我,不要抗命,如果楚军中一定要有人带回我的首级,我更愿意是你,如果我侥幸逃脱,一定一口咬定你是来拦我,绝对不可以说是来送我,切记!
准备看他离去的钟离笑容变成了愕然: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休沐归家一趟?
韩信看着他,恨不得把全部的信息用眼神传递过去,最后只是说:我来不及解释了,总之,切记!
在最后一个字的微音里,扬手挥鞭,人转眼成了一道影子。
“总之我来不及解释了”。没想到离别时候还是这句话,钟离眛这辈子第一次跟韩信见面的时候,他说的就是这句话。
那时候,楚军初渡黄河,他们被命令去增援,钟离昧临出发突然被提为都尉,韩信是士卒。
行军路上,韩信不顾一切挡在钟离眛面前,就一句话:”都尉,请下令稍缓前行。
堪堪拉住战马钟离眛: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支援,支援要快,为何缓行?!
韩信就是这样看着他,恨不得把所有信息用目光传递给他的表情:我来不及解释,总之如果都尉不想亲手送了兄弟们性命,请立即下令暂缓行军。
当时其实也不是从谏如流,是几个老兵都说:都尉大人,这小子可神了,说那次赢,那次输,准得很!
但也许并不仅仅是那些人的意见,是一般来说,一个人对一件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坚持的时候,有一个人意志 无比强烈的要求怎么去做,总是很容易接受。更何况他提议的缓行也是在正常行军速度之内的缓行,队伍也已经疲惫,实在找不到理由不听。
钟离眛就听了,赶到看到溃败的楚军,钟离昧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来早一步,如果按照他催促前进的速度,那么刚好赶上两军交战,那么和要救援的朱鸡石和馀樊期一起失败,自然就要一起承担失败的责任,现在他虽然慢些,也依然是规定内的速度,赶上时候失败成定局,便是军法无情也追不到他的责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千里目前在别人的眼里也不严重,但于自己,却是性命。
自己和这支小队在不知不觉间死里逃生。
在知道自己在战场因为毫厘之差与死神擦肩而过,倒吸一口冷气的钟离钟离眛一把拉过那个叫韩信的士卒认真询问:你早知道会败?你怎么知道?
那个叫韩信的士卒显然是耐着性子很认真的很耐心解释了一下:粟城虽非险城,但里面人是为保家,自然死守,朱鸡石和馀樊期又非名将,远路攻城,士气都不足,自然败的可能比成功大些。
那,难道不应该加速去救?
如果还未败,尚有可能,可是已经败了,过去只有一起送死。那又何必?
那……你怎么连他们败了回来一定会被军法处置也猜到?
楚军渡河以来,各方来投,一下子多出若许,如此混杂,不用军法,何以威慑!
可是,胜败是兵家常事,一战败就斩首的话那谁还去打了。这样子震慑只能是一时之计策。后面总要想个法子。
“法子我已经想了,也已经给上将军的上了策论了。”韩信说。
当时,他就判定,那个叫做韩信的士卒,当不了很久士卒了,可如今,自己都成了将军,他还不过是执戟郎中。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在自己从都尉升为将军的过程中,有多少是因为听了他的规劝。那是第一次,后来,在定陶之战中,在巨鹿之战中,他还看到过几次韩信这般神情,急迫,严肃,焦急: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总之听我这次。他每次都听了,开始是半信半疑,后来是完全信任。
钟离眛清楚,如果不是认识韩信,他从都尉到将军这条路未必走得那么顺畅,这条路上自己唯一的长处只是豪气与项羽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