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2 / 2)
许婉点点头,答道:“昂,我知道。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走嘛。人生嘛,能有多少次重来?我现在想要一个温馨小院,那就要立刻拥有!这花以后若枯死了,就算它命不好,我也只能认栽!我现在把它种在墙角,是为了以后能有雨水可以流到角落,积累水源,也避免阳光直射将它活活晒死……”
“如此,你也算破费一番心思。”
慕晏殊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也俯身蹲下来,和她一块将蔷薇种下。
“若是你喜欢种花,靖国四季阳光充足,土壤肥沃,我便让人为你种满一院子鲜花,供你赏玩!”
许婉闻言欣喜地转头看他,欣喜道:“真的!?”
朝都是靖国首都,位置居于全国中心,是天下第一大城市,甚比齐国燕京繁华,可谓是人杰地灵,风水宝地。
“你若喜欢,我便亲自为你种。”慕晏殊淡淡笑道。
许婉高兴地摇晃起了身子,笑道:“好啊!我什么花都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在自家院里种些竹子或者芭蕉,等夏天到了,我们便在院里乘风纳凉,秋天吃果赏菊,倒也算是风雅!”
“嗯,好,我答应你!”
她的愿望是如此简单,寻常人家的幸福便可满足。
弄完院子里的杂活后,两人便在屋子吃着瓜果,随意唠着嗑,日子便这么快快乐乐地过下去。
就这样,许婉和慕晏殊在他们的幸福小屋里安安稳稳地过完了两天新年后,突然听闻一个噩耗:余大夫回来了,不过他是被防疫官兵抬着灵柩给送回来的……
余大夫去了瘟疫前线后,呕心沥血,夜以继日研制药方,救治一众染病百姓。
眼见着被他的药方治愈的人越来越多,城外时疫也在开始好转,却没成想余大夫染上了时疫,他的身体早被自个的多样药材服用后产生了抗体,治疗时疫的药方竟对他毫无用处。
他也知晓这个情况,却一直偷偷瞒着身边的官员和百姓,一心扑在救治百姓上,几经周折,终于被他研制出了适合普罗大众温和有效的治疫方子,而他的身子也逐渐被拖垮,于夜间便悄然过世了……
昨天晨间才被人发现,通告官府此事后,今日午间时分便将他遗体送回了湖州城。
余大夫并未留下只言片语的遗言,他的枕头下边只藏着几副治疗时疫不适用的实验方子,其余行李便只是一个大药箱和两套换洗的旧衣物,再无其他。
这些便是许婉听到的关于余大夫这个人最后的事了。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她和慕晏殊一身素衣白带来益善堂吊唁,来见余大夫最后一面。倒也不能说是真的见了面,只因他是感染时疫病发身亡,尸体本应立即焚毁,但是余大夫他为此次疫情做出了辉煌功绩,贡献巨大。上边的官府破例,将他尸体密封,层层裹护送进了他的家乡湖州城,允许停放七日,接受其亲朋好友的哀悼祭奠。
今日这小小的医馆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全湖州城的百姓几乎全来了,男女老少无不痛心哀悼,缅怀故人。尤其是余大夫的小徒弟斛安他披麻戴孝整整哭了三日,年轻的面孔变得麻木呆滞,仿佛转眼间便老去好多岁。
许婉知道他此时也听不进去多少别人的善意宽慰,但也还是忍不住对他多说了些安慰的话,劝他节哀。
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传播消息很快,第三日便传来了燕京的旨意。其大致意思是追封余大夫为益安大夫,废除之前的官府禁令,允许将其列入北齐医官行列。
余大夫现在的这份头衔可是医官中的头等尊荣,永世享受朝廷俸禄优待,可惜余大夫他无子无孙,后继无人。
朝廷为此又特地赐了一块描金黑楠木的“益善堂”牌匾下来,湖州官府和百姓也送来了一块“杏林春满”的牌匾挂于前堂,彰显着余大夫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歌颂先人的辉煌事迹。
许婉在医馆呆了许久,只觉得心中苦闷,脑袋也哭得发晕,便和林夏蓉他们打了招呼后,和慕晏殊他们一块回去了。
一路上几人沉默不语,马车内气氛死寂冰冷,慕晏殊很怕许婉又恢复到从前姜怀远刚死去后的那段日子,她无言无声,丝毫不在意外界发生的一切事物,仿佛整个人与这个世界脱离,下一瞬便要随着故人而去,香消玉损。
他也为余大夫所遭遇的不幸感到痛哀,只是习惯了在心中隐忍克制,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失意而不至于失态。他还要照顾自己身边的人,时刻观察着许婉的情绪变化。
刚一回到小屋,进了内厅,许婉便绷不住内心酝酿已久的哀痛情绪,失声哭了出来。慕晏殊默默上前抱住她,将她头紧紧贴着自己胸口,和她一同感受着她的情绪,体会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奈,亦是分担她的痛苦和悲伤。
慕晏殊为她顺着后背,轻声安慰道:“哭吧,哭出来便好了……”
哭了总比她一直憋着情绪,不发泄出来要好。此时他便是许婉的避风港,为她迎接一切的狂风暴雨和所有的不开心。
他觉得这样,很好……
许婉听着他的安慰,越加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好像她什么都不用说,慕晏殊便知道她心中所想。
方才在医馆人员太多,人人不敢放肆痛哭,唯恐惊扰先人亡灵,有失规矩。
现下回了梨花小院,并无外人,也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她可以放声在慕晏殊怀中尽情大哭,仿佛就算是她从高空坠落,慕晏殊也会毫不犹豫地稳稳接住自己。她的心有了归处。
许婉抱紧了他的腰身,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将慕晏殊胸前的衣物打湿一片,他只是稳稳抱着她,安安静静地不置一词,温热的大手替她抚平颤抖的肩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许婉哭了许久,又逐渐转为小声地抽泣,还不愿撒手,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医者……不能自医……”许婉抽噎着问道。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余大夫那么好的人,拥有那么高超的医术,却不能治愈自己的疾患,这不合常理。
她猜测应该是余大夫他又老又顽固,一直拖着病,不听人劝,才将自己折腾没的。明明一开始说好的,让他尽力而为,凡事尽心尽力便好,何苦如此拼命,还搭上他自己的一条人命,明明还有这么多人在湖州等着他回来……
慕晏殊听到这个问题也很为难,他蹙着眉心,顿了顿道:“……医不自医,人不渡己。世间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天意无常,人便只能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