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合身(1 / 2)
阿昭坐在木凳上没动,他也想换,但是没得换。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别人不要的旧衣服,根本不在乎合不合身,而且那些旧衣服里面没有内裤,所以他也没穿过。
其实昨天刚上身的时候已经知道小了,但他以为这东西不分大小,穿穿就能松,谁知道勒住的地方出了汗更紧,光是走到县城就破了皮,后来骑三轮磨得更厉害,晚上睡觉都没法合住腿。好不容易歇过劲,今天又帮村民干了一天活,伤口再次开裂,流血流脓,惨不忍睹。
顾且在里屋等了一会儿走出来,发现少年还是那个姿势坐着,有点生气:“怎么还不换?”
“我……我没有这种裤子。”
没有内裤?她不信,跑回炕上翻找他抱来的包袱,破烂背心、粗布裤子、带洞跑棉的棉袄、鞋底张嘴的棉鞋,真的没有内裤。
一瞬间心疼到极点。
他没有穿过内裤,但是昨天她让他穿的时候却没听到半句反驳或者疑问。他像个忠诚的仆人,沉默着服从主人每一个命令,即便磨破皮,即便磨出血,即便疼到浑身颤抖,还是撑着笑脸说“我没事”。
翻完包袱又去翻药箱,好在有一整套处理伤口的东西,不过量不大,勉强够用。
“阿昭,你先去炕上躺着,我让村长过来给你上药。”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狗娃的声音:“我来吧。”
“狗娃?你怎么来了?”
“狗剩说你们明天要进城拿被褥,让我过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陶老师你先出去吧,我给昭娃子上药。”
“好,谢谢你了。”女人应声往外走,擦身而过之际特意叮嘱道:“把他扶到炕上去吧,炕头的药箱里有碘伏和纱布,下面那层有消炎药。哦对了,看他那伤口应该脱不下内裤,你想办法剪了吧。”
“行,知道了。”
顾且退到门外,拿出口袋里的小纸片加上几个字:大号内裤、碘伏、纱布、创可贴。
以阿昭的伤势来看,明天肯定下不了床,或许真得拜托狗娃帮忙走一趟了。
等了许久,温度随着傍晚的到来一点点消褪,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冷、有些……恍神。
内裤这件事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席铭洲。
外人很少知道席铭洲有洁癖,办公室的柜子里永远放着两套衣服替换,仅仅换衣服也就罢了,可他更在意内裤的干净程度,冬季一天两换,夏季一天数换,但凡身子出点汗都要立刻换下来。
有次席铭洲叫她去打扫办公室,垃圾桶里正好放着刚换下的内裤,她没在意,打包好准备丢去外面垃圾桶,没想到刚走出办公室袋子居然破了,垃圾散落一地,当然也包括那片沾满汗渍的布料。
两个学姐看到这一幕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次日,校内网传出她在上课时间跑到办公室偷席教授的内裤,帖子上有配图,文笔犀利口吻鄙视,说她求爱不成心理变态,借助帮老师打扫办公室的机会满足自己的变态嗜好。
这篇帖子在校内网挂了三天,期间席铭洲不曾帮她解释半句,最后学校记过警告,命令管理员删帖了事。
她在学校的名声也是因此一落千丈,处处遭受同学的讥讽疏离,不过她不在乎,这点小事根本没有放在心里,此刻阿昭大腿间的伤痕让她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别:
矜贵人不穿便宜货,席铭洲的内裤两百块一条,穿完就扔,断不会再穿第二次。阿昭有生以来第一次穿内裤,赠品、不合身,被磨得鲜血淋漓。
贫富贵贱,尤为明显。
狗娃给阿昭上好药出来:“陶老师,纱布都用完了。”
女人回过神:“哦,明天我去城里再买点。”
“昭娃子这两天应该下不了床,明天我跟你进城吧?”
“嗯,刚才正想问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昭娃子说你怕冷,咱们等温度高点再走,十点行吗?”
“行,那我等你。”
狗娃走了,看上去心情不错,跟阿昭高兴时一样,哼着口哨摇头晃脑。
顾且起身回屋,发现阿昭已经睡着了,稍稍侧眸,枕边的药盒上写着氨酚黄那敏胶囊。
应该吃消炎药啊,怎么吃了感冒药?
难道狗娃不识字?
不对啊,骂人的时候成语谚语说得挺溜,不应该不识字啊?
这个疑惑直到多年之后才解开,狗娃的外公是个教书先生,外婆是个大字不识的普通农民,两人生活多年,耳濡目染使外婆学会了之乎者也古腔古调,可惜不懂用在什么地方,常常冒出几句用来展示自己有文化。
狗娃很小的时候外公就走了,他是被外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同样耳濡目染之下学会那些不知含义的词儿,听上去合辙押韵,其实也只是为了顺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