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他姐(1 / 2)
迷信把连串意外强加给一个孩子,说什么天煞孤星克死全家,其实桩桩件件都能找出根源。
母亲难产致死,那是因为没有医疗条件,没有抢救措施;
炕塌闷死爷爷,那是因为过去的人们多用黄泥垒砌,别说阿昭爷爷那种陈年老炕,就连村长家里的炕也时不时发出一声崩裂的响动,包括阿昭现在睡的那张,同样塌了一半;
奶奶郁结而终,艰苦的生活条件养不出强壮的身体,阿昭奶奶年纪大了,接连打击导致悲伤离世,不算很难理解。
至于老猎户的死,更与旁人无关,咳血本就属于重症,老猎户应该早就发现身体不适,所以才把不祥的阿昭养在身边为自己送终。
经历颇多的顾且比周婶通透,一个当官的父亲,不想认儿子只要躲着不见就好,根本不需要屡次打人败坏自己名声,恐怕老猎户的伤另有内情。
已经过去的事没必要求证真伪,她现在只想照顾这个悲惨的少年,就像自己小时候被人照顾一样。
回到教室的时候周婶也来了,端着咸菜馒头和稀粥。
原本一副笑模样的老妇看到他们瞬间变脸,急急劝告:“陶老师快放手,跟他这么近会倒霉的。”
顾且听到这话非但没放,反而坚定地走上前:“周婶,麻烦你跟村民说一声,以后阿昭由我来照顾,”说着看向一脸自卑的少年,掷地有声:“谁都不能再欺负他!”
周婶长叹一口气,放下粥碗转身离开,阿昭却立在门前不想进去,也没抽回被牵着的手。
“陶老师,我真会让你倒霉的,凡是对我好的人都没了,你还是让我走吧。”
“我可以让你走,然后呢?一辈子住在那个茅草屋?还是继续忍受饥饿?阿昭,相信我,我会照顾你,我来当你的姐姐。”
这是一句承诺,也是曾经拯救她的一句话。很久很久之前,有个人把她从垃圾堆里捡起来这样说过,那人说:丫头,相信我,我会照顾你,我来当你的姐姐。
如今,同样的一句话再次出现,只不过换了对象。
少年局促地站在空处,不敢坐也不敢走,顾且看出他的自卑,故意指着床铺说道:“阿昭,帮我把被褥卷起来,待会儿孩子们要上课。”
果然,习惯干活才有饭吃的少年立马精神,爬上大炕开始收拾。
就在这时,周婶又端来一份早餐,特意多放了两个馒头,“阿昭,以后听陶老师的话,知道吗?”
少年重重点头,像是从这话里听出鼓励和支持,特别开心。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周婶和村民远离阿昭是因为担心厄运伤害自己,人的本性也是良善,所以大家没有赶走天煞孤星,而是拿百家饭将其养大。
总而言之,顾且以为这是一群既愚昧又善良的村民。
等他们吃完饭,周婶收拾碗筷走了,与此同时,第一个来上课的孩子进门,是狗剩。
趁着其他学生还没来,女人摸摸他的小炸毛轻问:“狗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受宠若惊,随即懵懂的回答:“我叫狗剩啊。”
“我是问你的大名,户口本上的名字。”
“噢噢,我哥说我叫谢小冬,冬天的冬。”
女人微微一笑,正打算问男孩有没有带石头,阿昭忽然插话提醒:“小孩没长大之前不能叫大名。”
“为什么?”
“老人说赖名好养活,得等小孩十八岁才能叫大名,平常叫的越赖越好。”
她让狗剩先上炕,径直走到少年面前询问:“那你呢?你还不满十八岁,阿昭这个名字也是赖名吗?”
少年低下头:“不是,我叫谢昭,村里没人给我起赖名。”
在城隍村,越低贱的名字代表家庭地位越高,因为只有爱护孩子的人才会坚信这样的说法,而阿昭……连个赖名都没有。
她拿出指甲锉为少年清理甲缝,脑海里闪过很多名词:垃圾、土狗、臭猫……最后还是觉得不妥,轻轻地说:“阿昭很好听。”
学生们陆陆续续到齐,年龄大的那几个对阿昭非常无礼,不停地说着“瘟神”、“倒霉蛋”之类。阿昭也不反驳,小声跟女人说:“陶老师,我去干活了,你上课吧。”
顾且一把拉住他:“不许去!”随即转头呵停炕上的学生,一字一字清晰说道:“从今天开始,阿昭就是你们的同学,同学间要相互友爱,不能欺负他,知道吗?”
虽然孩子们不喜欢阿昭,但对老师的话不敢反驳,纷纷无奈回应“知、道”。
上课时间到了,除了昨天下午听课的四个小孩带着石头以外,其他人都没带,她让大家一起去操场找找,每人捡一捧小石头回来充当教具。
孩子们手小,每人只捡回来几个,阿昭则聪明很多,找来一片大树叶当底座,捧着五六十枚满载而归。
大家返回土炕坐好,阿昭因为个子高只得坐在窗户与墙的夹角,看上去有些滑稽,也有些……远离人群。
没办法,孩子们受大人影响,对天生不祥的“灾星”成见颇深,想要改变他们的态度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