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2 / 2)
婉儿一直没了音讯,直到有一天,榆生在香港街头无意中碰到她。那天,榆生刚跟人谈完生意,准备到咖啡馆里吃点儿点心,梳理梳理接下来的事儿。一个穿着时髦的摩登女郎从里面走出来,榆生跟她擦身而过,猛然想起这不是婉儿吗。他大声喊了一声:“婉儿。”那女郎一回头,定定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榆生,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说:“榆生哥,你咋在这儿,林子呢。”榆生意味深长地说:“走,进去坐一会儿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坐好,榆生给两人点了杯咖啡:“一言难尽,听我慢慢跟你说。”婉儿听完遗憾地说:“天隔一方,难为你了。信子如今好吧,比海儿小几岁吧。”榆生说:“信子如今七八了,算来比海子情人岁,海子如今成小后生了吧。你们娘俩还好吧,这些年咋过来的。”婉儿说:“那会儿时局太乱,我就带着海儿回了宁波老家。抗战结束,我就跟着老家的人来了香港。这些年的事儿一言难尽,就不说了。海儿如今在银行上班,当个小职员,以后咱两家多走动走动。故人异乡相遇,实属不易,这就是林子常说的缘法吧。”
从咖啡馆出来,走在大街上,婉儿又想起过去在上海的种种,记忆这东西就象酒一样,越放苦涩的滋味越淡,越放甜蜜的感觉越浓,好象如今只记得林子的好,他微风般的浅笑,细雨般的话语,不急不徐的背影,克制难耐的激情,忘却了他的无情淡定,逍遥自在。他那会儿心里装了些什么事啊,唯独好象没有人家的影子,不去找他,他从来没找过人家。这些无奈跟思念仿佛也成了美好的东西,化作淡淡的眷恋。
婉儿自嘲地摇一摇头,甩了甩波浪般秀发,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何况那是人主中的第一段经历,何况如今天隔一方,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了。榆生可能有些误会了,既然林子没说,就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误会下去吧。这样挺好,有个美好的念想还是挺让人舒畅的。有空带海子去串串门认个亲吧,好象有些无良黑心啊。不管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打那儿起,榆生就带信子去了几趟婉儿家,婉儿也常带着海子到家里来闲转。慢慢的,两家人就熟络起来,槐花先察觉到了些异样,晚上悄悄问榆生:“你为甚对婉儿母子俩这么好。”榆生随口说:“婉儿是少掌柜的故交好友,当初在上海就走得比较近。时隔多年,故人相遇,少掌柜又不在,我就想着替少掌柜尽点儿心。”槐花不屑地说:“哄鬼呢,我看你跟她不清不楚,是不是你的老情人。我敢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说清楚。想糊弄人,墙上挂门帘,门都没有,窗户更没有。快说实话,小心把你耳朵给你揪下来。”
榆生想了半天说:“真想听,不出去瞎说。”槐花说:“快说,我的嘴严实着呢。你不晓得啊。”榆生说:“这些事儿就是一笔糊涂账。”他把少掌柜跟婉儿在上海的故事学说了一遍,槐花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事儿,你现编的吧,你就是个谎儿溜。”榆生郑重的说:“我哪敢编排东家,说不定信子跟海子是亲兄弟,我能不照应着婉儿跟海子吗。”
槐花说:“这都是少掌柜的风流债啊。这事儿咱还真得管管,能跟信子说吗。”榆生没好气地说:“没脑子货,你长点儿脑子吧。这都是我瞎猜的,少掌柜的可从来没说过,婉儿也没说过,没影的事儿能瞎说吗。就当是好友,慢慢相处吧。我倒觉得婉儿看信子的眼神不对。也对,信子跟少掌柜长得太象了,神气都象,活拓了少掌柜的种种。再说了,少掌柜如今又不在跟前,我哪能做得了主,替少掌柜瞎操心,胡攀亲戚。你嘴夹紧,可不敢跟信子瞎说六道。咱自个儿心里明白就行了,别胡生事,弄出甚是非来,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槐花连声说:“晓得了,晓得了,就你心眼子多,想得周全,走一步说一步吧。也不晓得甚时候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如今这个世道,也不晓得甚时候是个头。”
信子虽说比海子小几岁,可两人性情相投,又都知书达礼,没多久就成了好朋友。信子还叫上立川一搭儿聚会,三人很快就亲密无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榆生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不已:“信子跟他爹样样皆,身上有种叫人亲近的脾性。只要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很多都交情莫逆,一世亲近。”
海子跟信子一见如故,挺聊得来,两家人走得越来越近。婉儿是乐见其成的:“大家同在香港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讨生活,有一门可以信任,可以常来常往的亲戚走动走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孤儿寡母的,难免受人欺凌,真有什么事儿,也有个可以托庇的去处。”
海子经常央求她去信子家做客:“姆妈,信子真好,懂得真多。跟他在这一起,特别特别开心。你啥时候有时间,咱再去他家找他玩吧。”婉儿晓得海子没什么朋友,信子这么善解人意,淡定从容,很象林子,海子有这样的良师益友,那是多大的福分呀:“好啊,只要你想去,姆妈一定挤去时间陪你去。”
时间长了,娃娃们上中学了,婉儿就不每次陪他去了,海子什么时候想去就自个儿去了。每次回来,海子基本上都挺兴高采烈的,跟姆妈学说干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时不时的,信子跟立川也会来找海子玩,三个少年躲在房间里,婉儿也不晓得小家伙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只有笑声跟乐声时不时会从房间中传出来,告诉婉儿他们玩得很开心、很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