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枣花心里有了些异样的想法,对他献的殷情那是照单全收,见到他眼睛里能挤出水来。郎情妾意,没过多久,两人就好上了。刘瑞好吃的、好穿的、好戴的送了枣花不老少,可就是只字未提娶她过门的事儿。枣花每次欢好后,都眼泪汪汪的撒娇卖乖,旁敲侧击叫刘瑞娶她过门,生怕时间长了怀上了咋办。刘瑞每次都甜言蜜语说:“忙过这一阵子,我就跟爹提这事儿,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去金鸡滩接你过门。”
慢慢的,枣花发现刘瑞来大院寻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就起了疑心。有天傍晚,她瞅见刘瑞进了大院,去堂屋跟爹拉完事儿,也没来见她,就急匆匆走了。枣花跟春花打个招呼:“有点事儿,要上街上走一趟。”她忙活撩乱出了大院,远远瞅见刘瑞拐过巷口。她赶紧溜边跟上去,尾随了好一阵了。刘瑞走到街上,走了老长一段,拐进了一条巷子,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院。
刘瑞进了小院,关上门一直没出来。过了一阵,院子里就传来女人脆生生的笑声。天黑下来,屋里点上了灯,屋子里一片光亮。枣花从大门的缝隙往里瞅,窗户纸上隐隐约约映出两个人影,两个人影正在屋子里嘻笑打闹。枣花胸腹间腾地冒出一股心火,火苗越烧越旺,烧得她头昏脑胀,火冒三丈。怒从心头起,枣花咚咚咚地向力敲门,一声也不吭。没一会儿,她就听见刘瑞出门问:“谁呀。”她也不吭声,只是一个劲捶门。刘瑞正情热意浓,被耽误了好事,骂骂咧咧出来:“驴日下的,哪个王八蛋想死不找好地方,看老子不捶死你个驴日的。”打开大门,刘瑞看见是枣花,故作镇定说:“你咋寻来的,来作甚,有空我会去找你。没事回去吧,小心人瞅见。”枣花泪流满面,边撕抓刘瑞,边哭着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今儿个不给个说法,老娘打不死那个骚情货。我说最近咋不来找我,原来是又有了相好的,把我撂一边了。”骂着骂着,她就往屋子里走。进了屋子,她正好瞅见一个描眉画线的妖冶女子,头发散乱地在炕上往身上套衣裳。她气更不打一处来,也不脱鞋,一猛子跳上炕,撕抓那女子。那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使劲用手撕抓、用脚狠踹枣花。两人从炕上撕打着滚到地上,那女人吼喊刘瑞:“死人啊,还在那里干站着做甚。不把这个泼妇除灭了,我现在就走。看你个怂囊包,作下的甚事。哎呦,老娘跟你拼了。”恶向胆边生,刘瑞正恋奸情热,从灶房拿了根擀面杖,用力朝枣花头上来了两下。枣花应声倒地,血流了一地,没了声息。
刘瑞冷静下来,晓得出人命了,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跟妖冶女子说:“小翠,咋办呀。”妖冶女子倒是镇定:“去弄辆马车,弄个麻袋,趁夜拉到城外埋了。神不知,鬼不觉,有谁能晓得。”
刘瑞照着相好的说下的话,出去了一趟。回来他就瞅见脚地上已经清理了一遍,没甚血迹了。两人相帮着,把枣花装进麻袋里,抬上车。刘瑞一个人赶着马车,趁着夜色出了城。他赶到一处熟悉的山坳,拿出铁铁锨刨了个深坑,把麻袋扔进去,填上土埋好,用脚踩实,铲了些别处的土洒上。朦胧月色映照之下,山坳还能大概看清楚。他四处瞅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发觉出了一身汗。他赶紧赶着马车往回走,一路提心吊胆就怕碰上人:“还好,还好,一路顺风回来了。”他又跟相好的把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遍,才忐忑不安地睡下。
第二天,刘瑞乖乖地上铺子照应,也不训斥伙计们了,只是一个人在那儿发呆,抽闷烟。过了几天,他听伙计们私下里议论,有伙计说:“大院里的人找不到枣花,老掌柜就跟公家报了案,又跟枣花他家人说了,找了这么些天,也不见个人影。是不是瞅上哪个小后生,跟人跑了。”有伙计说:“哪可能,要走也会跟少奶奶打了招呼的,哪象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有伙计说:“那可说不准,如今的女子,胆子可大了。”有伙计说:“枣花瞅着挺乖巧的,没可能跟人私奔的。”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伙儿心知肚明,早晓得枣花跟小掌柜好上了,如今枣花不见了,看他不着急,又不敢吭声,私下里背着他嘀咕:“小掌柜咋跟个没事人似的,这事儿家里都挺着急的。少奶奶天天去公家那儿打问情况,跟四邻八舍都打问遍了,也没个准信,人就这么不明不白不见了。这世道啊,是越来越乱了。这几天公家人上门,把家里的所有人都盘问了一遍。小掌柜没事人似的,只说不晓得,没见过,也不晓得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可惜死的,多栓整的一个女子,谁讨回去做婆姨不成,也不晓得便宜哪家后生了。”刘瑞一口否认跟枣花相好过:“就是口花花骚情了几次,私底下没甚来往,两人清清白白的。谁晓得她跟谁相好上了,说不定早跟人跑了,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公家人调查了一阵,就不了了之,草草了事了。刘老爷子全当啥也不明白、不清楚,好生安抚了安抚枣花家的人,说往后大家都留意着找寻枣花,别着急,给了些银钱打发了:“家里头的明白人都晓得,这事跟二小子脱不了干系。可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不是人干的,大家伙儿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枣花才多大啊,就这么不明不白不见了,可惜了。可又能咋办吗,如今只有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狗东西。那个灰小子咋还不回来,是死是活,来个信也好吗。”一个正值青春,花一样的女子,就这么无声无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乱世人命贱如狗,穷苦人活得不如狗,由此可见一斑。活着的人各有各的活法,谁又晓得是非对错呢。
女人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活:“今儿个过中秋,林子不在,过节采买瓜果就要我这个儿媳妇操心了。”她侍应公婆吃过早饭,就叫上春花、强子往菜市场走。路过莲花池,她顺道想瞅瞅残荷、秋水:“前几日写了点儿小文章,似乎缺点什么。”她依着垂柳立在水边:“池水很清澈,小野鱼在池中随意的游动,时隐时现。浮萍与细草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柔的晃动。柳叶已经有些枯黄,开始向大地上飘落。柳条不再象春天那么细柔,韧性倒更足了些。这个季节从树上采下的柳条又长又粗,正适合编筐,没有太多水份,也不象冬天那么干硬,编出来的筐最结实。可以想见,这时候庄子里的农家正从树上割些柳条下来编筐。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瓜黄果红稻香飘,荞麦花开赛梨桃。再过个把月,镇北就上冻了,男人们就开始真正过起婆姨娃娃热炕头,划拳喝酒闲聊天的日子。我也可以多念点书,多写点字。绣坊也要忙活起来赶冬衣,好在年前腊月卖出去。镇北人再穷,也要在腊月给婆姨娃娃置办件新衣裳,图个吉利,讨个彩头,面子上也过得去,不能叫四邻、街坊看了笑话。”
女人正在那赏景愣神,远处就传来嗡嗡的轰鸣声。不晓得谁喊了一嗓子:“飞机来炸人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