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抉择、彷徨与无奈(2 / 2)
“老婆,帮我把上次没喝完那瓶酒拿来,和闺女喝两口,就当吃夜宵。”宁向远转头对跟在两人身后的妻子说道。他想,父女俩小酌一杯,敞开心扉谈一谈,或许能解开各自心结。
文韵笑意盈盈点点头,随即小心翼翼捧来瓶珍酒。
若是往常,如此一家三口的团聚定会是其乐融融,但是此时的气氛却有些怪异。宁卿卿十分清楚,因为工作原因,父亲一般不沾酒,他需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才能有更好的判断力。此刻他还在家坐着,下一秒,就有可能被工作召唤,不分白天和黑夜。今天算是破例一回。
在三人互相通过眼神沟通的瞬间,她捕捉到父亲看向文韵的那讨好的有些许猥琐的笑容。每当这样的场合,她总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来,陪我喝两口。”宁向远边说着,边就给自己和老婆、女儿分别倒了点儿酒,接着就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文韵见了,立刻没好气的则骂道:“你个老家伙,得吃点菜垫一垫再喝。”
宁卿卿满肚子的坏水在看到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时仓皇败落,她百感交集,心里纳闷这老头子今天为何会淡定如此?但是在他出招前,她也绝不会轻举妄动。关公面前舞大刀,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老婆,你也坐下。夜深了,咱一家三口简单聊一聊,生活,工作,在不扰民的前提下,畅所欲言。”
宁向远话语刚落,宁卿卿索性将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精沿着口腔直奔胸膛,顿时,一股熊熊火苗在她身体里上蹿下跳。这杯酒完全将她的身体和思想分离,将她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这里,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她可以是只挥舞着翅膀的自由的鸟,飞向任意一片高空。
不知为何,父亲的脸总在眼前飘忽,一张薄唇吧啦吧啦,到底是说些什么呢!宁卿卿歪着头,制止道:“欸——我先说。反正长痛不如短痛。”或许是坐姿使她感觉到拘束,她便站起身来。借着酒胆,说道:“您不能逮到机会就不依不饶,我也是成年人了好吗?分析当下的情况,规划未来的人生,这些事情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你这孩子,又不会喝酒,喝这么急做什么!”文韵既心疼又慌乱的责怪道。
“你别说话!”文韵话音刚落,宁卿卿便转头制止她。“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在家里横行霸道!”她醉醺醺的说道,骄纵的语气却捧得文韵又惊又喜又是心疼。
片刻的功夫,宁向远的眼神从温柔变得锐利,他内心多少有些愤懑不堪,他不住感叹着对妻子说:“唉!你说她做什么!让她说完。”
他意识到,她长大了!往后的日子,她也可能会离开!
空气凝结了许久,宁向远并未为女儿续杯,她已经彻底陷入在狂乱的自我放飞的欢愉中,放肆的折腾她的父母亲。而一阵愧疚感从他的心底默然升起,他清楚地知道,像女儿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但仅仅因为她的父亲身份特殊,她只能选择将自己隐藏起来。这对她而言是绝对的不公平。她只能选择逃避,只能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摁在心底。
宁向远一粒粒往嘴里扔着花生米,嘴里却没什么滋味儿!
“这么多年,我一直循规蹈矩,但现在我想换一种方式活着…没有你,也没有你!”她指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接下来便放声大笑起来。
夫妻俩不约而同的愣住了。他们不知道她说的另一种方式到底是指的什么!是工作?还是她要离开这个家?宁向远顿了顿,示意妻子将游走在狭小的餐厅内部的女儿拉回到身旁坐下。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我们这一生,说长也不算长,要说它短,也有数十载可消磨。但咱们生而为人,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必须做,就得自己想清楚。爸年轻的时候迷恋过摄影,那职业多好,潇洒、自由、大艺术家,可是你爷爷他不让啊!后来怎么着,你爷爷一走,爸明白了!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也就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现在想来,人的一生该经历什么事情,见什么人,都是命中注定!”
尽管就快醉到不省人事了,宁卿卿还是能听到父亲在说什么,正常情况下,她一定会虚心受教。今夜不同,今夜该是她放飞自我的时候了。她不耐烦的晃着脑袋说道:“您那一套套的,我都听了八百遍了!爷爷要是知道您整天拿他当幌子,非气得从墓里爬出来揍你不可。”
听到有人对自己去世的爹大不敬,宁向远恨不得扑上去给她两个大耳瓜子叫她长长记性,但他转念一想,她之所以敢这么直言不讳,还不是仗着有父母的宠爱,都怪从前把她惯得太过分。宁向远只好闷闷不乐的小酌了一口,他知道她醉了,变得神志不清了,该说的话,能说的话,也只好借此机会说一说。等明天天一亮,这一切都会过去,她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
“且不说未来如何,咱总得对过去有所交代,爸爸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非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鉴于这个话题对她而言十分敏感,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你还是放不下?”
父女两的眼神在此时发生碰撞,而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故事,两人自然也是心照不宣。
“放不下什么?”父女俩已经沉默许久,文韵才慢半拍的问道。
由于父女俩人工作特殊,许多事情必须对文韵三缄其口,这也是为了保护她不被牵扯其中。见两人收回各自的目光各往一边,文韵便不再继续追问,毕竟是与工作相关,她也清楚其中厉害。
文韵从刚才便开始唉声叹气,她无法劝阻自己的女儿,也无法安慰自己的丈夫。她不愿看见父女俩兵戎相见,但又在心底期望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只有战争彻底爆发,他们将各自的心事袒露给对方,才能彻底打开心结啊!接着,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接着便说:
“也好,既然暂时不用去工作,就先把终身大事解决了!省得你老说自己忙、忙、忙,现在不忙了。你王阿姨介绍的那个小伙是真不错,妈妈已经替你看过了!”文韵兴致勃勃介绍着,完全将今晚的政治主题抛之脑后。
噗嗤——尽管头脑受到酒精的麻痹不能正常运转,但在听到某些特殊字眼的时候还是会高度紧张。一听“终身大事”几个字,宁卿卿立刻变得不耐烦起来,她手脚并用胡拍乱踢,对文韵的圣旨表示反抗。在此之前,她几乎对这位慈爱的母亲言听计从,当她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接一个的精神小伙相亲的时候,她总是乖乖听从她。像这样一个三口之家,女儿总是和父亲多些亲近,相反,和母亲却总是势同水火。
“皇帝不急太监急,少操心我的事情。”她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回应道。
说起女儿的婚事,不止文韵唉声叹气,作为她的父亲,宁向远也十分担忧。但他在很久以前就坚持中立,并且认为妻子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操之过急了,天地讲究阴阳调和,物极必反,太心急的事情,往往不会得偿所愿。他不止一次劝慰妻子要顺其自然,但这个可怜的为了家庭放弃大好前途的女人的下半生只有一个愿望。她希望女儿能缔结良缘!
可是人这一生,能将自己的生活经营明白已经不易,想要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就更加不易。在妻子为女儿折腾的这些岁月里,他明白妻子的用心良苦,也体会女儿的百般心酸,但他仅仅只能作为一个平庸的旁观者,任由大江东去!
“当爹的丝毫不像爹,像老板,高兴了就往家里赔几个笑脸扔几个钱,平时不见人影,对女儿的事情漠不关心。当女儿的不像女儿,像顾客,吃饱喝足拔腿就走。”文韵见父女俩都苦着脸,便只好独自抱怨道。
见丈夫继续吃饭,文韵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气冲冲道:“脑子里净是工作、工作、工作,女儿前途都快毁了也不担心。要我说,你干脆也提前退休算了,省得瞎忙活,家顾不上,孩子管不上。”
宁向远哭笑不得,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妻子总是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翻脸跟翻书似的,矛头转的也太快了!转念一想,今夜若是不让妻子彻底发泄完,明天,后天,或许很久以后,她仍然会抓住这个话题不放,这就是女人的可怕之处,喜欢没完没了翻旧账。他满脸谄媚,柔声细语安慰到妻子说:“欸!怎么说起我来了!老婆,你说两句就消消气了,少操心,闺女早晚嫁出去,日子还是得咱俩一起过,到时候累坏了身子还不是只有我这糟老头子心疼你……”。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功夫,宁卿卿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她仰面挂在椅背上,仍能感觉一股来自他们的浓情蜜意泛滥开来。
宁卿卿砸了咂嘴,空余羡慕无边。万千灯火中那一盏等下,宁卿卿醉的不省人事,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梦,像剧场的电影一样切换了无数个场景。她感激他,顾及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