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1 / 2)
十二月初六,久不见的太阳一大早就从海上升起。此时,长河出海口的几十艘满截粮食的大船,缓缓驶入了东海。
这是杭州张家从庆国往新罗国的运粮船,主船头插着的大旗共有四杆,最高的是一面,蓝底,远处郁日东升,一只海鹰展翅而飞,显然,主押运的是海鹰帮,帮主冉成志亲自带着新旧部众共五百余众,副押运的是漕帮二当家白文良与海鲨帮的副帮主侯垚。
海鲨帮的帮主朱逾民不到场,大家也是理解的,毕竟只是副押运,人家漕帮只来了一个二当家白文良,海鲨帮帮主朱逾民自诩海上第一帮,自不会做让自己掉价的事。
张江州是张家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子弟,是未来家主的人选。此人不但精明,人正气,心胸又开阔,是个极有远见的人。当韩谨西找到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把来意与计划和盘托出,张江州没有思虑太久便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很短时间就说服了张家现任的家主,让他同意了韩谨西的计划。
此时,船己入海,两层的楼船,船身又大又沉,阴阳师选的日子的确极好,海上无风无浪,船平稳如行平地。主船中,张江州正与侯垚下着棋,张江州惊讶的发现,这个往日并不受人关注的海鲨帮副帮主,不但谈吐儒雅,棋艺更是高,自己虽不专钻研此道,但棋艺尚算不俗,这会在这侯垚手下,却有点难以招架,心里不由暗暗吃惊。而一旁的白文良和冉成志自小练武,棋道接触不多,这会只看着俩人你来我往,且俩人的表情又都是云淡风轻,实在分不太清谁胜谁负。虽不太懂,却不妨碍他们围观的兴致。
张江州勉力又下了五子,发现自己的劣势已经难以挽回,于是把手中的白子掷回棋篓,对侯垚笑道:
“侯帮主棋艺高超,张某输了!”
侯垚见状,也把执在手中的黑子掷入棋篓中,哈哈一笑:
“侯某尧幸罢了,也是张先生未尽全力。”
张江州摇手:
“张某棋艺只止于此,实在是逊帮主一筹,我看帮主这棋风,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大有章法,必曾得名师指点,不知师从何人?”
侯垚笑道:
“张先生好眼力,我少时居上京,曾在杨大儒先生跟前受教,只后来家道中落,便随祖父迁回原籍,虽随先生日子不长,却得过先生释心教导……”
张江州听罢,竟是愣住了。杨大儒在庆国,谁人不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此人收徒标准极严,一生收徒不过数人,出师后无不金榜题名,如今这些人在庆国大小也是个人物,可却从未听人提过这个侯垚。而侯垚少时入得了杨大儒的眼,当时定也非泛泛之辈,可他却从未听过此人,想必应该尚未出师,家中便遭了什么变故,所以回了故里。一个家族中,有子弟可以拜在杨大儒名下为徒,于整个家族而言,都是件大好事,能让侯家带着侯垚,举家迁回原籍的,必定是大事。张江州为人通透,见侯垚不隐瞒曾拜杨大儒为师一事,对家中的变故却一语带过,想必是不愿提的,于是也不追问,只很是羡慕的道:
“难怪帮主谈吐不俗,棋艺了得,原来竟是杨先生的弟子。张某对杨先生也是慕名已久,只可惜却无缘一见,今日能遇到帮主,也算是张某之幸。”
侯垚笑道:
“我这点技俩,与杨先生相差何止千万里。”
张江州听了,又是一愣,这侯垚,先前说曾拜在杨大儒名下,这时却不称杨大儒为师父,都称杨先生,只觉好生奇怪,可这些事,都不是一个外人该问的,于是也只作没有听出来,反倒开始拾棋盘上的白子,边拾边道:
“帮主如不嫌弃,不如咱们换子再来一局?我执黑子,如何?”
侯垚其实也极喜棋道,只是在这东海,常见与往来的,都是些习武的粗人,哪里有可下的对手,这张江州的棋艺也着实不俗,自己之前胜那一局,多少有些出奇不意攻其不备的原因,这时听张江州还要再下,自然欣然应了。这次两人互换了棋子,又在棋盘上撕杀了起来。
冉成志与白文良也是有修养的人,知道观棋不语,于是船仓里便只剩落子的声音。
相比船仓里的鸦雀无声,船仓外却热闹非凡,主船的船夫与护卫,海鹰帮,海鲨帮与漕帮的都有,大家虽都是在水里讨生活,可是河里海里却是大不相同,此时,大家正在听白文良的副手,叫黑子的说着长河最险处,江凌段的凶险:
“那一处水如同是从天河倒下一般,水落到江石上,溅起的浪花足有丈许高,船靠人力划浆,可是划不上去的,所以我们的船有数条纤绳,靠纤夫把船拉过去,若是大船满货,一条船就得几百纤夫才拉得动,这段路,不熟的可走不得,河里暗礁多得很,万一触了礁,破了船底,任你再有本事,水性不十分好,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船毁人亡。”
海鹰帮的旧部和海鲨帮的众人,大多是在海里行走多,听了黑子这话,有人不禁叹道:
“原以为我们终日在这海里,海宽浪大的,怎么着都比河里凶险,不想,听你们这么一说,河里行船,原来也是不容易。”
黑子嘿嘿嘿的笑了,可躹的笑容,让人觉得他有点天真,他歪了歪头,问:
“那你们在海里,最怕遇到什么?”
海鹰帮和海鲨帮的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原来搭话的那个人见众人都不答,于是笑道:
“自然是狂风大浪,大海茫茫,一望无边,风浪来了,想找个地方避一避都难,特别是每年的四月到七月,海上更是风云莫测,前一阵还是艳阳高照,下一阵可能就风起云涌,象我们如今脚下的这艘大船,若真的遇到了狂风,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黑子很吃惊的看着众人,用脚踏了踏坚实的甲板,不确定的问:
“你是说,若大风浪来了,能把这二层的大楼船掀翻?”
海鹰帮的人经了刚刚的一点尴尬,这会已经缓了过来,另一个高瘦的便道:
“自然,这楼船虽极大,可在海里,还不是如林中一片树叶子?”